蒼松翠柏的縫隙間,隱約可見精致美觀的四方形別墅樓,清幽環境的一腳,莊嚴肅穆的崗亭鐵柵門和,無形中迸發出強烈的壓迫感,一種位高權重的威懾力!
這裡堪稱是星海省名副其實的權力中樞之一,若乾個站在這經濟大省政壇鼎峰的權貴正身居於此,隨便報出其中一位大佬的名諱,都足以令普通人腳跟發軟!
但對於打小廝混於首都大內的陳大公子,眼前這一棟棟建築物倒沒帶來多大感覺,站在外頭候了一盞茶的功夫,一個眉清目秀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了出來,瞄了陳瀟兩眼,作了“隨行請進”的手勢,低聲道:“俞省長和陳書記都在了。”
陳瀟微笑應好,亦步亦趨,察覺對方的余光落在自己身上,道:“您就是解秘書吧。”
知道對方名叫解海榮,可不代表之前就見過,只不過陳瀟篤定他就是省長俞黎茂的生活秘書!
眾所周知,除了縣級以下不配專職秘書、市級擁有的一個專職秘書以外,省級領導的秘書大多分得比較精細,特別還配備了一個生活秘書,專門負責幫忙處理領導的私人生活,如衣食住行、跑腿購物和接送賓客。
看似領導的後勤員,但任誰都沒法生出半點輕視之心,相比工作秘書,生活秘書的角色更為特殊,除了完全掌握領導的私人喜好、特點,而且能成為省委大佬的貼身近侍,通達世故的能耐再差也比尋常人高明得多,加上“近月樓台”的優勢,這些分量就足夠讓人掂量一二了!
解海榮還在暗中觀察這位高門衙門,見陳瀟表達出友善之意,當即展露笑容,寒暄了兩句。
作為八面玲瓏的人物,解海榮自然樂於和這些貴胄子嗣結識。只要別走得太近被省長知曉就行了,否則難免被誤認為心懷叵測,但眼前的這位貴公子則遠不能一概而論,暫且不提省城眼下炙手可熱的市委書記陳元鼎,跟隨俞黎茂許久,他還是頭一次看到能被省長邀為座上賓的衙內子弟,如此特殊的榮耀就值得讓人另眼相待了!
更別說他還聽聞陳元鼎背後的家族在華夏權力版圖中的特殊地位了,能和這般的天潢貴胄結識。絕對是百利無一害!
見陳瀟對自己談吐客套,解海榮心生好感,眼看要抵達2號樓,遲疑片刻,狀若無意地提醒道:“俞省長不喜歡年輕人太誇誇其談,你等會把握些分寸。”
陳瀟知道他在向自己示好,忙道了聲謝。
送了個順水人情,解海榮不再多說,領著人進屋後,直上二樓的會客室。在門扉上輕輕敲了敲,道:“省長。陳書記的孩子到了。”
“讓他進來。”四平八穩的聲調,鏗鏘有力的回應。
解海榮推開房門,側身站到了一邊,陳瀟和他點頭示意後,踩著松軟的絨毯步入裡頭,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茶幾旁的父親,相對而坐的是一個六十左右的男人。四方正臉,略顯隨意地穿了件白襯衣,可大馬金刀的坐姿。卻極具威嚴之態。
這位無疑就是星海省政壇的二號人物,省長俞黎茂!
只不過花白的雙鬢,顯得人蒼老了許多,據陳瀟聽聞,俞黎茂的身體並不算好,由於動亂時期在農場改造,落下了病根,每到陰雨天氣,膝蓋就會作痛。
陳瀟微微鞠了一躬,輕笑道:“您好,俞省長。”
俞黎茂的一雙細眼掃了他片刻,稍稍頷首,指著側方的位置笑道:“坐下說話吧。”
雖然陳瀟出身不凡,可對俞黎茂來說,卻是十足的晚輩,根本不必過於的熱情,舉手投足間,就把上位者的矜持,和長輩的涵養氣度表現了出來,恰到好處,不會讓人感情過度的虛偽或冷淡。
陳瀟走了過去,正襟危坐後,瞄了眼父親,只是在垂目呷茶,看不出有什麽異常。
待解海榮奉上香茗,俞黎茂再次興致盎然地打量下陳瀟,見對方舉止得體,哪怕面對自己略加威壓的目光都能保持不卑不亢的自若姿態,甚至還能冷靜無懼的和自己對視,嘴角不由一咧,朗聲笑道:“元鼎,你養了個好兒子啊!”
陳元鼎笑道:“少不更事,還得您多照拂寬諒。”
“初生牛犢不怕虎嘛,還能有這股精神氣,就遠在許多同輩人的上層了。”
俞黎茂和顏悅色,旋即稍稍收斂笑意,正色道:“小家夥,最近乾得不錯嘛,我可都聽說了,年紀輕輕,初入宦海,就把一汪死水攪得風起雲湧了,還有這一年在省城乾的那些事,很好啊,我要年輕個幾十歲再當你的對手,恐怕都招架不住嘍。”
陳瀟不得要領,只能耐心兼細心地說道:“大多是意氣用事,耍小聰明,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俞省長多批評責斥。”
“聰不聰明不打緊,重要的是會做人做事,要知道,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可也不見得美國總統就是世上智商最高的人物啊。”
俞黎茂口吻健談風趣,但其實這位高官大部分時間都是不拘言笑,惟獨今天由於對這後起之秀多有好奇,這才破了慣例。
雖然長期身居東南,可俞黎茂對華夏政壇尤其首都方面的情況也算胸有腹案了,平生接觸的世家子弟不勝枚舉,口若懸河的,裝腔作勢的,謹小慎微的,比比皆是,對其中的大部分,他都看不上眼。
追溯根源,這些後輩大多成長於蜜罐子,不少人根本沒經歷華夏國歷史上最為波濤詭譎的年代,反而迷失在了這太平盛世中,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一味靠著家世關系上位的,往往最禁不住強壓暗箭,一擊就潰!
而家世算不得拔尖的這陳家公子哥,在省城一年來,面對各路對手展現出的心智手段,卻完全推翻了他的認知,不僅在同輩人中位列前茅,放眼當代宦海,都不弱於一般政客!
雖然和陳家隸屬的派系無甚瓜葛,可對於這仕途前進空間不多的老人,能和這青年俊才多加結識,總是一樁快事。
“可我還是得訓你一句,做人最大的忌諱就是意氣用事,不打沒把握的仗,必須有八成以上的勝算,才能動手,就譬如老美打阿富汗,它有萬全把握才敢動,可對上俄毛子,它還有這底氣嗎?”俞黎茂字字珠璣:“有句話說得好,隻可順守,不可逆取,知道出處嗎?”
陳瀟默思了下,道:“是周總理說過的吧?”
印象裡,這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周總理給台灣的國民黨老朋友陳誠的話,這可以說是一種鬥爭的藝術,也是老總理在歷史的大風大浪中屹立不倒的原因,和他敏銳的政治觀察力和韜光養晦分不開。
俞黎茂的目光炯炯有神,“很好,這是老總理當年給老友的寄語,今天就當作我送你的見面禮了。”
陳瀟笑了笑,雖然內心其實挺排斥這句格言,卻並沒有反駁。
“好了,話歸正題吧,估計你還以為我找你來,只是為了賣弄學問。”
俞黎茂探手按了下座機的一個號碼,旋即,房門推開,解海榮出現在門口待命,“叫文旭進來吧。”
陳瀟困惑地看看父親,陳元鼎卻仍然不動聲色,只是壓了壓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多時,解海榮就領著一個中年男子走了回來,黑框眼鏡,面貌文雅,嘴角始終噙著笑意,走到茶幾旁,先後向俞黎茂、陳元鼎各執一禮。
俞黎茂介紹道:“文旭,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小家夥,你倆今天照個面,往後好好配合工作。”
陳瀟心裡一動,當即猜到了對方很可能將取代尤良順掌管省廣電局,雖然滿腹疑惑,可還是起身握手致禮。
“今天承俞省長的人情,有幸和陳處長結識,希望今後能多多互援互助,這一年來,在省城媒體圈裡,陳處長可是聞名遐邇得很呐。”中年人微笑道:“先自我介紹下,鄙人黃文旭,目前履職新華社浙江分社的社長。”
陳瀟不由詫異,心中的困惑愈發深厚。
新華社浙江分社的社長、黨組書記,按行政級別來說,享受正廳局級待遇,如果轉任省廣電局局長,屬於平調。
但這所謂的平調,實則是頗富含金量的升遷,幾乎是正式從媒體圈邁入仕途政壇,而且以黃文旭的年齡以及俞省長的關系來說,很有可能會兼任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到時候可就是前程似錦了!
新華社是國家通訊社,在不少人的印象中,新華社可謂是官媒的頂級存在,影響力和權威性毋庸置疑,幾乎每次國內重大新聞的通稿都是由新華社第一時間下發到各級新聞媒體,頗有種風向標杆的架勢。
正因此,陳瀟實在揣摩不透俞黎茂的意圖,一個普通省廳機關的領導更迭罷了,幹嘛還煞有介事地介紹給自己認識,而且區區一個分社長,究竟有什麽理由值得堂堂一省之長紆尊張羅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