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五在前領路,眾人浩浩蕩蕩來到一座清幽怡人的山谷內,下了馬車,各位郎君提步入內,石嵐轉眸四顧,琢磨著怎麽打發這段時光。
荀五轉眸看她,忽然道:“阿嵐你也一同過來。”
石嵐皺了皺眉,轉頭看其他郎君,見旁人身邊也都跟著一兩個隨護,便走了過去。
眾人來到宴席場地,分次落座。
王六理所當然的坐在首位,此時候立在旁的石嵐方看到王六模樣。
面白如玉,眉眼精致,眼神澄澈,身量修長,端坐於榻時,背脊挺直,如不畏風雨,凌然傲立的青竹,此時他眼簾半垂,雖沒有說話,但嘴角微翹,清冷便轉為淡淡的溫潤,似稀世暖玉靜靜的綻放著內裡的光華。
荀五身為地主,坐在右手邊下首,向家有個嫡出貴女進了王家,雖然只是做妾,許得還是王家旁支庶出的郎君,可照比其他幾家,向三理所當然的坐到左手邊第一位。
盧家向來與荀家較高,盧二坐與荀五下首。
山家如今日落西山,但山四不服氣,也不願自己比劉二低,硬是擠開劉二,坐到盧二對面。
劉二皺了下眉,瞟了眼同樣不滿的荀五,徐步轉到盧二下方坐了下來。
正位上,王六一身淺碧色袍服,領邊鑲著金邊,映得他本就瑩白的臉頰熠熠發光,也顯出他隱於骨子裡的高貴與奢華。
王六輕抬眉眼,靜靜瞧著下方的波起雲湧,心中了然,眼底卻平靜無波。
遠處傳來悠揚的琴瑟之聲,王六舉杯示意,眾人跟從,宴席隨即拉開。
太陽高升時,婢仆們支起薄如蟬翼的紗帳,微風輕拂,紗幔淺揚,一眾身著長袍,侃侃而談的郎君們笑意妍妍,觥籌交籌間暢談著國事天下事。
石嵐靜靜立在荀五身後,聽著眾人討論距離沂國不遠,以元家為首的北良國。
眼前眾人以嗤鼻的姿態,談論北地粗鄙無禮且沒有絲毫教養時,石嵐抬眸看了隻提了話頭,卻再未發過一言的王六。
王六似乎察覺了她的視線,抬眼望來。
石嵐忙收回視線,繼續盯著腳尖。
太陽偏西,郎君們依依不舍的散去,身為地主的荀五隨同向三把王六送到車旁。
王六在車邊站了片刻,忽然道:“此地與北良國不過兩百余裡,君以為北地元家當真如席間諸君所談的那般不足為懼?”
荀五愣了下,沉吟片刻,反問道:“北良國地處荒蠻,雖民風彪悍,但人文不化,如何為我等所懼?”
王六扯了扯嘴角,沒有回答,徑自爬上了車。
荀五察覺自己方才回話似乎不和王六心意,可他細細思量,又覺得說得沒錯,一時間也有些發蒙。
轉回頭看向三,見向三同樣一臉不解的模樣,便隻得作罷。
石嵐半垂眼簾,心裡默道,今年雨水甚少,幾個月來一共隻降了三五場小雨,此時正是莊稼生長的最關鍵時期,沒有雨水的灌溉,莊稼如何能夠生長?
這些不事稼穡,卻每日錦衣玉食,被婢仆護衛環繞的郎君如何知道此時的莊稼怕是早已旱死。
北地距離這裡很近,氣候想來相差不大,試想一下,一群饑腸轆轆且還彪悍如狼的蠻人看到這些身體孱弱卻守著大堆糧食肆意揮霍的郎君們,他們會怎麽做?
答案不言而喻,顯然王六已經預見到了,而這些身處富貴鄉的郎君們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警覺,就連荀五這樣掌管事務,見了世面的也同樣沒有例外。
馬車踢踏著逐漸遠走,荀五默立片刻,返回車駕。
回到荀家,石嵐陡然有了緊迫意識,每天除了當值便躲在屋裡煉體,月余時間她便將皮膜等練結實,谷統領見她劍術再度提升,讚歎之余,也有了將她薦給家主的念頭。
石嵐畢竟是姑子,谷統領想讓家主看到她的價值,將她帶到身邊,這樣以後不管是婚配,還是作為護衛家主的貼身護衛,石嵐的境遇都會好上許多。
石嵐不知谷統領心思,此時她正滿心籌謀著找機會立一大功,進而提出除籍要求。
轉眼已是盛夏,荀五在一次宴會過後,帶回了王六要走的消息。
王家嫡子要離開,身為這裡的五家族之一的荀家自然要送,身為掌管家族事務的荀五當仁不讓,其他幾家也都派出郎君,另有族裡聞訊而來的貴女們也都鬧著要來,於是本來只是簡單的送行隊伍被拉成了長長的車隊。
大隊朝著北面緩緩行進,走了兩天,石嵐有些煩了,轉頭問乙,“為何要送這般遠?”
乙道:“這裡分屬四大家族屬地,王家嫡子若在這裡出了事,誰家也擔不起,所有只有護衛著離開才能安心。”
石嵐點頭,道:“那王家郎君要去何處?”
乙摸摸下巴,道:“聽說要去郾城。”
石嵐眨巴了下眼睛,知道郾城,那裡是距離北地最近的城池,也是荀家負責守衛的地界。
“咱們距離此地還有多遠?”
乙撓撓頭,各奔說不清有多遠,隻含糊道:“此時大約隻走了一小半。”
石嵐點頭,對乙這樣含糊的回答也不意外。
這個世界書簡是比金銀還要珍貴的東西,一個家族若有百卷書簡便足以自傲, 堪輿這種東西更是難得,想荀家這樣的中小型家族也不過只有巴掌大的一幅,並且還被家主珍藏在密處,等閑見不到,因此他們這些走過的人,只能靠天數和走過的路途,大體推算,若真落實到具體,他們誰也說不清楚。
幾百人的車隊又行了五天,終於見到一個極為簡陋的城池。
因為此地分屬向家,向三才把眾人安頓好,還不等歇下,就聽得外面傳來一陣吵雜。
一些守在門口的護衛將其攔下,厲聲喝問。
站在院子裡,正跟詢問可還有空出來的房間的石嵐扭過頭,就見一個泥人跪倒在地,連連叩拜,嘴裡還嚷著救命。
驛館裡很快走出一人,還不等走到近前,就見另有一人也跟了出來,石嵐打量片刻,從他身上照此其他仆從稍顯華貴的衣著很快判斷出來人應是出自王家。
兩人疾步走到泥人跟前,詢問片刻,便命人帶他去洗漱,兩人快步走了回去,石嵐眯著眼瞧兩人極為凝重臉色,心裡忽然打了一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