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裡，石嵐瞪著眼睛瞧著好像小大人一樣的張二娘。

　張二娘淡定的回望著石嵐，並朝她悠然的行了個禮，道:“張家二娘，張楚寧見過潘家小娘子。”

　石嵐抬眼看看玉霞，扔掉手裡的雪團，回禮並報上姓名。

　張二娘笑著上前，看著地面的狼藉，道:“你們在打雪仗嗎?”

　石嵐點頭，問她，“你要玩嗎?”

　張二娘過來找她玩的，自然說好。

　於是兩人佔據庭院兩邊，各自躲好，開始你躲我藏的遊戲。

　彩霞騰出手，擦著被凍紅了的手指，站到一旁。

　玉霞笑著給她拍身上的雪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童趣。”

　彩霞嗔怪的瞟她一眼，嘴角露著笑，看著兩個小娘子歡快的跑來跑去，道:“那時候我跟家裡的姐妹也是這般玩耍，一晃都十幾年了。”

　玉霞笑了笑道:“聽你這話，倒像我們都老了似的。”

　彩霞笑笑沒有言語，可不就是老了嗎，兩人還是垂髻孩童就在這深宮，如今十幾年過去了，她們早就過了花信之年。

　玉霞說完，也歎了口氣，臉上有些寂寥，但很快她又揚起笑臉，道:“左右你有我作伴，老不老的又能怎樣?”

　彩霞回她一笑，抬頭看了眼天色，揚聲朝著庭院道:“四娘，張二娘子，時辰不早了，該回去了。”

　石嵐從石頭後面冒出腦袋，先是瞧了兩步外準備偷襲的張二娘一眼，然後一溜煙跑到彩霞身後，露出眼睛朝張二娘竊笑。

　眼見目標消失，張二娘只能無奈的扔掉手裡的雪球，拍了拍碎渣，提步走了過來。

　石嵐從彩霞後面鑽出，親熱的拉著她的手道:“等下次下雪你早點來，這樣咱們就能多玩一會兒。”

　張二娘轉頭看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石嵐，點了點頭，兩人手挽著手回了貴妃正在說話的正殿。

　張婉儀此時的情緒已經好了許多，見到石嵐時她還笑著給了石嵐一個纏絲白玉鐲作為見面禮。

　石嵐禮貌的跟她請了安，道了謝，就規矩的站在貴妃身邊。

　貴妃握著她通紅的小手，眉心微動。

　彩霞連忙遞來一個暖爐，玉霞也捧著兩盞熱薑茶，分別放在兩位小娘子跟前。

　貴妃瞧著石嵐被凍得發紅的小臉，連忙左右看看。

　正殿裡門窗都裝裱著浸了油的桃花紙，但因梁高屋大，難免冷清幾分，貴妃看了一圈，沒瞧見一點火星，立馬覺得溫度太低，便想起身帶石嵐去燒得暖暖的暖閣，可這邊張婉儀事雖然說完，但畢竟還沒走，她也不能拋了這邊，一走了之，一時間竟有些為難。

　張婉儀能從最低級的采女一路爬到現在的婉儀，並且成功的抱上寵冠六宮潘貴妃的粗大腿，察言觀色的能力可不蓋的。

　貴妃神色剛一動，她便明白意思，連忙起身請辭。

　潘貴妃客氣兩句，也沒挽留，待到兩人走了，她趕忙摸了摸石嵐冰涼的小手，臉上不禁生出擔憂，想要責備幾句，可看她兩個亮晶晶的眼睛，隻得作罷。

　兩人攜手回了暖閣，此時潘瑾萱正好習完字，正坐在炕邊喝茶，瞧見兩人連忙過來。

　一進門，貴妃就命彩霞趕緊帶石嵐把濕衣服換了，又命玉霞帶人去熬濃些的薑茶。

　一屋子人轉瞬被她支使得團團轉，彩霞領了石嵐走了，屋裡的宮婢大半都跟著玉霞去了，貴妃這才騰出空來，來到桌邊看潘瑾萱描的字帖。

　偏殿裡，石嵐因為跟張二娘玩得好，便跟彩霞問起了她。

　彩霞便將她家情況簡單介紹了下。

　張婉儀出身勉強算是書香世家，父親是個秀才，可惜英年早逝，寡母帶著她和哥哥支撐門戶，早些年她選秀進了宮，她哥哥張能在家裡一邊幫著母親務農，一邊讀書，十年前張能突然爆了冷門，掛了四甲名單，算作同進士。

　張家家境不好，張能要想在汴京這種能人雲集的地方熬出頭，就只能指望身居宮中的張婉儀了，那時候張婉儀只是個中使，為了給哥哥求個好差，便投靠了貴妃，貴妃投桃報李，先是把張能弄到戶部任朝請郎，南巡時，又將他提到朝議大夫，前年更是將他升到了正議大夫的位置。

　張婉儀感激貴妃為哥哥出力，早在南遷時就以貴妃馬首是瞻，後來南遷時貴妃之子意外喪生，貴妃因為傷神，直接病倒，張婉儀一直跟前忙後，直到貴妃好些，她才回自己寢殿，這些年貴妃一直待她親厚。

　說著說著，彩霞不覺想起那陣子貴妃傷心欲絕的情景，一聲歎息從嘴邊溜了出去。

　石嵐眨著烏溜溜的眼睛，伸著兩隻手臂，看彩霞給自己系帶子。

　“這麽說張婉儀是我們這一幫的了?”

　彩霞聽她這樣的孩子話，笑了笑，道:“現在，算是吧。”

　石嵐點頭。

　的確，宮裡的事瞬息萬變，一切權勢地位都跟那個掌控著最高權力的男人掛鉤，他喜歡誰，誰就能呼風喚雨，他厭惡誰，誰就連喝一口水都要祈求老天憐憫。

　彩霞將石嵐的衣擺拽平，拉著她手將她帶去暖閣。

　此時貴妃已經欣賞完畫作，兩人正在悠閑的對弈。

　石嵐跑過來低頭看了兩眼，不感興趣的走開了。

　玉霞連忙奉上薑茶，盯著石嵐趁熱喝下。

　貴妃落下一子，轉過頭讓玉霞把之前吩咐做的棗泥酥餅和蜜汁糯米糕拿過來給石嵐配著吃。

　玉霞看了看天色，估摸著差不多應該好了，連忙去小廚房拿過來。

　玩鬧了一上午的石嵐就這麽幸福的坐在燒得暖暖的炕上，喝著熱熱的薑茶配著甜甜的點心，美滋滋的瞧著貴妃下棋。

　下午時分，陽光將庭院的雪曬得有些化了，傍晚宮燈亮起時，天空又淅淅瀝瀝的飄著雪花。

　用過晚飯，貴妃擔心石嵐身上寒氣未退，帶著兩人在大炕上玩了會，瞧見兩人都冒出了汗，這才放下心。

　回到偏殿，石嵐剛準備睡下，潘瑾萱輕手輕腳的溜過來問石嵐，上午她在外面玩什麽。

　石嵐睜大了眼睛， 看著從來好似小大人一般的潘瑾萱。

　潘瑾萱有點不好意思，低聲嘀咕了句“你要不說就算了，”然後轉身就走。

　石嵐只是一時驚訝，見她要走趕忙抓住她，將打雪仗和遇見張二娘的事說了。

　潘瑾萱聽到打雪仗，有些羨慕，但隨即就被張二娘吸引了過去，問石嵐:“就是那個素有才名的張二娘嗎?”

　石嵐眨了下眼，搖頭說不知道。

　潘瑾萱就問張二娘家裡是哪裡的，年紀多大等等。

　石嵐就把從彩霞那兒聽來的話簡單說了下。

　潘瑾萱聽了，點點頭，肯定的說，“沒錯，就是她。”

　石嵐吧嗒了下嘴，對潘瑾萱明顯傾慕的態度很不感冒。

　才女也是人，打起雪仗來，照樣沒她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