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隻過了須臾,石嵐就被鳴霄推醒,毛茸茸的狗臉一揚。【】
“時候差不多了,你該去做任務了。”
石嵐眨眨眼,從空明中回過神。
天空出現一個漩渦,她不由自主飛起,順著漩渦一起旋轉起來。
一陣喧鬧的吵雜與尖叫在耳邊炸響,石嵐困難的睜開眼,發現周圍一片狼藉,幾步外幾個身著比甲的雙髻丫頭朝著自己奔來,一個漢子手足無措的立在一旁,他身後有個打扮體面的婆子一把推開他,彎腰來扶自己。
“姑娘,姑娘,您別嚇老奴,”婆子輕拍怔愣的石嵐,低聲招呼著。
石嵐張張嘴,不等出聲就驚悚的發現自己身體竟然不經自己指揮,自行搭著那婆子的手動了起來。
“我沒事。”
婆子松了口氣,連忙扶著她起身,輕拍她身上的灰塵,扭頭呵斥才奔到眼前的丫鬟,“你們都是死人啊,看見有車怎麽不拉姑娘躲開?”
丫鬟們連忙告饒請罪。
婆子又訓了兩句,頗有些不依不饒的架勢,周圍因著適才眾人的叫喊逐漸聚攏過來,石嵐隻覺得心裡一陣煩悶,耳邊就聽到自己的聲音。
“好了,還不夠丟人嗎,趕快回府。”
婆子雖然年紀大了老但耳不聾眼不花,腦子更是精明的厲害,這話裡不善呼之欲出,她又豈會不明。
褶皺的眼皮橫了眼呆愣的漢子。
漢子被刺得回了神,連忙快跑幾步,將拴在一旁的馬車拽來,放下腳凳,待婆子伺候主子上車,便小心揚鞭,匆忙趕回了府裡。
丫鬟們扶著主子回了院子,婆子趕緊去主院稟告,並借機推卸責任。
當家的俞氏聽說人被車碰倒,也顧不得細聽,連忙命人去請大夫,自己也風風火火的來到了鳴翠院。
院子裡此時一陣忙亂,俞氏進來正瞧見石嵐被丫鬟們攙扶到榻邊坐下,腳上的襪子半褪,白嫩如玉腳背一片觸目驚心的黑紫。
“這是怎麽搞得?”
俞氏柳眉倒豎,身為當家主母的威勢火力全開。
在場的所有丫鬟婆子全都嚇得跪倒在地。
俞氏冷眼掃了一圈,把目光放在緊貼著榻邊的丫鬟身上,“雲珠,你來說。”
雲珠肩膀抖了下,道:“今天天氣悶熱,姑娘在車裡坐得煩了,奴婢等便隨著姑娘出來透透氣,誰知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匹瘋馬,拉著那車橫衝過來,姑娘躲閃不及,就……”
俞氏冷哼一聲,“那是你們不經心,不然為何你們沒事,姑娘卻傷了腳?”
雲珠哆嗦一下,埋下頭。
俞氏上前兩步,疼惜的瞧著已經腫了老高的腳背,道:“我可憐的乖乖,可別傷到筋骨才好。”
“醫館離得又不遠,怎麽人還沒到,”俞氏小心翼翼碰了下,耳邊立刻傳來吃痛的抽氣,唬得她一驚,忙轉身呵斥。
跟著俞氏過來的婆子忙出去,半盞茶不到,便帶著一個碧玉年華的女子進來。
俞氏一見來人,忙掛上笑意,“周郎中,勞煩您給瞧瞧。”
周氏矜持的點了下頭,將背著的藥箱擱下,先看了看石嵐的腳,又拿出引枕診脈。
俞氏一臉緊張的盯著她,見她面色有些沉,頓時心裡一慌。
“可是傷到了筋骨?”
周氏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什麽大礙,府上姑娘這傷看著嚇人,但只是淤傷,敷些草藥,多泡幾次藥浴便是。”
俞氏松了口氣。
周氏抿了抿唇,提著藥箱出了內室。
俞氏交代丫鬟們小心伺候著,忙跟著她出去,行走間一縷話音飄來,是在問這兩天是否需要忌口的。
雲珠偷眼見眾人出去,便擺出大丫鬟的姿態,招呼伺候的丫鬟去忙別的,自己拿過引枕放在主子身後,同時壓低聲音道:“姑娘,那馬車來得蹊蹺,您看要不要知會蔣公子一聲。”
石嵐心裡正琢磨這蔣公子是誰,就聽自己這具身體道:“不必了,我有些乏了,想歇一會兒。”
雲珠頷首,悄聲離開。
耳邊傳來門板合攏的聲響,石嵐就見自己視野從眼前落到屋裡的各個角落。
石府出身書香,俞氏同為世家出身,原主耳濡目染,布置的屋子也是精致淡雅,低調中略帶不經意的奢華。
耳邊出來一聲咂舌聲,就見視野再度一變,幾番蹦跳來到牆邊的梳妝台前,白皙的手指撐著桌子,另一隻手翻動著雕著幾支寒梅的匣子,朵朵珠花,根根飄帶,在她翻動時滾到了一起,再不複之前的井井有條。
“原來大戶家的女人過得都是這樣的日子。”
昏黃的鏡面靜靜立著,橙黃中那個面容姣好的女子笑得詭異,直看得石嵐心冒寒氣。
院裡適才扶著自己起來的婆子正在呵斥院裡的丫鬟,大大的嗓門遮掩了走到門邊的腳步聲,待到門板被人推開,鏡中人臉色才發現不對,白淨柔美的臉陡然一變,連忙蹦跳著回到榻邊。
雲珠端著茶碗小心穿過帷幔,“姑娘,奴婢給您多加了些鎮痛安神的洋甘菊,味道有些澀,可也還能入口。”
石嵐眼見自己伸出手,將茶碗裡的淺褐色湯汁幹了,雲珠忙扶著她到床邊,收攏床幔,道:“姑娘且先休息一會兒,奴婢晚膳時來叫起。”
一聲淡淡的‘嗯’之後,再無聲息。
雲珠悄然退了出去。
帳幔內,石嵐意識有些昏沉,但她立刻強自振作精神。
片刻後,節奏悠長的呼吸聲傳來,石嵐又等了一會兒,確認那個跟自己共用一個身體的靈魂已經沉眠,這才放心接受記憶。
石父石宇森是朝中四品官,兩年前攜母親俞氏和子女來都城任上,一年前長姐石萱出嫁,幼弟在上個月被父親差人送回族裡的學堂,原主早前與深受聖寵的從四品鎮撫使蔣雲懷定親,再過三個月便是婚期,因此留在家中備嫁。
原主從前生活極其簡單,人生的願望也只有與蔣雲懷舉案齊眉而已,可命運就是這般莫測,這次外出發生的驚馬事件讓她人生發生了巨大的變故。
原主身體自小有些偏弱,這時事故讓她受了驚,一時昏厥過去,醒來時發現身體竟然被一個才死沒多久的鬼魂佔了去。
那鬼魂王氏是六品小吏周元的發妻,王氏與周元與寒微時結為夫妻,為讓周元成才,她辛苦勞作,好容易周元做了官,她卻熬死了,心懷不甘的她長久的流連於此,不肯離去,機緣巧合她上了原主的身,原主醒來後,雖然還在身體裡,可身體卻已經不受自己控制。
王氏對周元情深無比,得知自己這具身體另有姻緣,便執意退親,原主哪裡肯依,幾番掙扎無果,隻得偃旗息鼓。
俞氏早在上京途中,便知道自己女兒的心事,對她退親一事十分不解,一番詢問無果,便磨著石父遣人去蔣雲懷處從旁側擊。
蔣雲懷十分莫名,便在入夜潛入香閨,探望原主。
蔣雲懷本以為原主說因為他近日忙著公務冷落了他,惹得她發小女兒脾氣,不料王氏一見他,便驚聲尖叫不止,還招呼人來抓賊。
蔣雲懷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眼瞧昔日愛人對自己在沒有一絲情誼,他也不願因此耽誤她的時間,隔天便遣人來退了婚。
原主自打兩年前與蔣雲懷相見的第一面便愛慕與他,得知自己以後再與他無緣便心灰意冷,王氏卻萬分高興,抽了空出去見了周元。
周元乍見貴女,心裡一驚,王氏將她前身與周元相處之事和自己如今的身份一一道來,周元由驚疑到大喜,沒想到自己的糟糠竟然成了貴女。
但他又轉念想到王氏這具身體的未婚夫婿可是鎮撫使,雖然已經解除婚約,可他的心裡還是有些慌,他如今尚在喪期,等除了服,他那本來就很低微的官職也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再有他前頭還有妻室,再娶便是續弦,王氏的掛名父親可是正四品,他的女兒就算退過親,可也不是他這樣身份的可以高攀的。
思來想去,周元想到一個主意
如今朝堂十分緊張,皇上清查糧草舞弊案,身為最受皇帝信任的臣子,蔣雲懷被授予皇命。
周元雖是末微小吏,可他身在戶部,知道這件事多少跟戶部尚書王品川有關,而王品川是當朝首輔閆閣老的女婿, 周元出身寒門,沒有家族可依仗,要想出人頭地,只能另辟蹊徑,於是他讓王氏接近蔣雲懷,想辦法套出他探查出的結果。
王氏從來都對周元言聽計從,周元告訴她,只要她把結果告訴自己,自己就能升官,到時候自然可以娶她。
王氏聽罷便回去,刻意接近蔣雲懷。
蔣雲懷本就心悅原主,見她淚眼朦朧的表示悔意,便心軟不再計較,王氏借機從旁側擊,蔣雲懷對旁人戒備非常,對她卻沒有提防,對她的問話雖然知道不妥,可在她刻意的撒嬌賣癡下還是透漏幾分。
王氏將自己打聽來的消息告訴周元,沒過兩天,蔣雲懷觸怒聖顏,被貶斥到邊地,途中遭遇匪盜,身首異處。
原主得知這一消息,痛苦欲絕,王氏卻歡天喜地的等來了周元升為五品官的消息。
原主生無可戀,心裡的冤屈無處可訴,便已靈魂為代價,要讓這對惡人接受懲罰,並希望蔣雲懷能夠安好,至少能夠活著,不要因為她而枉送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