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這是怎麽了?”俞氏一進門就見雲珠低著頭,跪在腳踏前,膝邊都是水漬,一旁擱著半盆早已涼透了的藥湯。【】
王氏抬眸看俞氏,眼神慌亂了一瞬,又很快鎮定下來,“娘。”
俞氏瞪了眼雲珠,“嵐兒還病著,你在這裡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還不趕快退下。”
雲珠屏住哭音,朝俞氏叩了個頭,踉蹌著起身,歪歪斜斜的走了出去。
俞氏待到門扉合攏,這才溫柔的抿了下女兒的鬢發,“奴才若是做得不對,你仔細教就是,何必動怒呢?雲珠自小跟你一起長大,性格又穩重細致,娘本打算想讓她跟你一起去蔣家,將來做個管事娘子,也好做你的幫手。”
王氏愣了下,也顧不得把雲珠趕走的事,連忙道:“什麽蔣家?”
俞氏聽她這麽問,反倒笑了起來,“這孩子,摔了一跤把自己的終身大事都摔忘了,建昌伯家行三的蔣雲懷呀。”
王氏臉有些白,連忙追問:“我定親了?”
俞氏心裡詫異,卻還是點頭道:“不錯。”
王氏怔愣的看著虛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俞氏一直盯著她看,見到她兩眼無神,嘴裡無疑是的嘟囔著,可要細聽卻聽不出到底在說什麽。
俞氏心裡別提多麽驚駭了。
莫不是,她的女兒真如周氏所料,被嚇出了離魂症了。
人的心思就是這樣,只要有了念頭,什麽事就都慣性的往這方面想,俞氏試探的輕拍女兒肩膀,王氏一震,整個人差點沒跳起來。
“娘,你幹什麽?”
俞氏被她嚇得直撫胸口,可又不敢說什麽過分的話,生怕真的嚇到女兒。
“你剛才在嘀咕什麽?”
想了片刻,俞氏覺得自己還是溫柔撫慰為上,女兒終究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俞氏堅信自己的女兒一定會好起來。
王氏眨了眨眼,總算還有腦子,知道不能被俞氏發現自己是孤魂野鬼佔了她女兒身體的事,趕忙胡謅了個理由:“沒事,我剛才在想,怎麽我都病了,那個什麽蔣雲懷也不派人來問問。”
王氏自認自己謅得合情合理,可她不知,俞氏是大家族裡出來的,那雙眼睛見過的事情多了去了,王氏這點小伎倆,在俞氏看來,那是明晃晃的心虛,只是俞氏被周氏所說的離魂症帶偏了思緒,以為她這是離魂症的某種症狀,也就沒有想太多。
“蔣三領著皇差,每天風裡來雨裡去,哪裡能每天跟你兒女情長?”
王氏低下頭,沒有說話。
門口傳來幾聲細碎的敲門聲,俞氏挑了下眉,想起來這兒的目的,便道:“好了,這件事先放一放,先說說,這雲珠是怎麽回事,好好的,幹嘛趕她出去?”
王氏撇了下嘴,不以為人的道:“不過是個奴婢,趕了也就趕了,哪有為什麽?”
俞氏皺了下眉,這些庶務從年前她就已經開始教了,不過想到她此時身上有病,便也隻好重新再說一遍,“雲珠是家生子,她娘跟在你祖母身邊十分得臉,她老子在咱們家鋪子做掌櫃,一向兢兢業業,咱們家不是刻薄人家,對下人一向賞罰分明,你這樣沒有緣由,使個性子就打發人家走,這豈不是太過兒戲?”
王氏聽俞氏這麽說,立刻不高興起來。
“反正我不要她在我跟前服侍,娘要是不想打發,就把她放到別處,別讓我看到就是了。”
俞氏見王氏半垂著臉,一叢陰影從上面落下,遮掩了她的眉眼,卻顯露出她的倔強,就知道這件事就只能這樣。
俞氏也沒叫雲珠進來,吩咐張媽媽照顧好這裡,便帶著額頭烏青的雲珠回到主院。
主院次間,俞氏將自己的懷疑跟石父說了,石父連忙叫來雲珠問話。
雲珠也說不出所以然,隻說覺得姑娘性格有些變化,似乎沒有從前那般文雅,言談舉止似乎多了些煙火氣。
俞氏臉色沉凝,打發了雲珠,跟石父說起周氏的診斷。
石父飽讀詩書,雖不精通醫理,但閑暇時也曾當做閑書翻看過,聽得自己女兒得了失魂症,他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
“那周氏還說什麽?”
俞氏忍了忍,還是掏出帕子抹掉泛起的淚花,“周氏只是根據從前看過的脈案和醫書推斷出來的,具體的她也不知該怎麽治,不過倒是留了個方子試試,我已經命人煎藥,每天按時送去。”
石父停住焦躁的踱步,修長的指節輕扣桌面,“我聽說福源寺的主持極精通醫理,如果不行,就只能讓他瞧瞧了。”
俞氏張了張嘴,道:“那樣嵐兒的病情豈不是要被傳揚出去?”
石父沉思片刻道:“如果去了那裡,說不得就得蔣三出面了,只有如此才不會有人嚼舌根。”
俞氏臉色大變,“那怎麽行?他若知道嵐兒得了這個病,那這樁婚事……”
石父冷哼道:“你可別忘了蔣三是幹什麽的,嵐兒這病已經過了周氏的手,家裡也派人拿過藥,他只要去藥鋪一打聽,自然什麽都清楚,咱們說與不說,又有什麽區別。”
俞氏身體一顫,想到錦麟衛在大昭朝的赫赫生威,她幽幽歎了口氣,“罷了,只要嵐兒這病能好,就算退了親,我也認了,實在不行我就把她養在家裡,咱們家還不缺她一口吃的。”
石父點頭,道:“當初,跟蔣家這門親事我就不是很讚同,要不是你極力勸說,我又豈會舍了老友麟兒,而就匹夫?”
俞氏一甩帕子,道:“這事怪誰,要不是你與他一同上京,嵐兒又怎會與他相識?”
石父被嗆得一頓,但他很快又找到理由,“我跟他同行,還不是為了咱們的安全,女兒能跟他見面,那是你沒管好,咱們大昭雖然不忌男女相見,可你若是有心,總能避過。”
俞氏冷笑一聲,“一盞茶就能走了來回的小船,你讓我怎麽管?難道要把女兒鎖在艙裡, 月余都不見光?”
石父語塞。
這時候交通不便,路途上又多水匪,當初也是為了安全考量,石父又剛巧遇到一身武藝的蔣雲懷回返便請他同路,誰知道女兒竟與他看對了眼,沒過多久便著媒人上門,石父本欲拒絕,石母卻把女兒心事告知,石父旁敲側擊,見女兒雖羞紅了臉,卻也沒說反對。
石父也從年輕時過來,深知夫妻之間,身份地位都不重要,只要感情和睦就能一輩子圓滿,因此他雖不願,但為了女兒的幸福,還是推了老友的美意,答應蔣雲懷的求娶。
眼看一樁良緣再過三個月就將圓滿,誰知在這節骨眼上,自家女兒竟然出了紕漏,這下別說成親,她能跟從前一般正常,石父就已經謝天謝地。
“好了,現在說什麽也都晚了,你派人盯著些,那藥不能停,蔣三那邊我會去說,他要不願大可以退親,”石父疲憊的揮了揮手,轉去內室。
俞氏悲從心起,拿著帕子抹了會兒眼淚,才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