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嵐皺眉,道:“你什麽意思?”
朱奕不答,反道:“過些時候,表妹身體好些了,我便安排人送她回去,錢家離京都甚遠,若無機緣,以後難返京都了。”
石嵐一怔,轉過身看他,卻在他身後看到本應坐在椅子上的那人,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搖晃一下,幾欲摔倒。
石嵐一驚,下意識的道:“錢姑娘你沒事吧,”她伸了手去扶。
抱夏一把打開她的手,冷聲道:“不勞石二姑娘大駕。”
石嵐輕嘶一聲,蹙著眉,收回手。
知翠見狀上前兩步,劈手就要去打回。
石嵐朝她使了個眼色,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知翠咬著嘴唇回到她跟前,心疼的撫著紅痕,心裡極為不忿。
朱奕眉峰緊蹙,眼見錢芷晴幾欲昏厥的軟倒在抱夏懷裡,也知不是追究的時候,隻冷聲道:“來人,備車。”
隨後他滿臉歉意的跟石嵐告罪,又跟石旭等人告辭,帶著眾人離開。
廂房的門合攏,知翠嘟著嘴抱怨道:“這麽沒有規矩的奴婢,姑娘為何阻我教訓她?”
石嵐笑道:“你也說了沒有規矩,若就這麽打回去,那豈不是顯得我們也沒有規矩?”
知翠哼了聲,沒有說話。
石靈卻在一旁呵呵一笑道:“放心吧,適才我都瞧見了,朱世子心疼的眉頭都皺起來了,你便是不打,那丫鬟回去也有得受了。”
石嵐臉頰泛紅,推了她一下,“就你機靈。”
石靈掩嘴低笑,石嵐越發窘迫,忍不住去搔她。
石靈嘻嘻笑著躲到弟妹的另一邊,石旭適才一直冷眼旁觀。
他跟朱奕年紀相仿,又同為男子,瞧見他看二妹的眼神,便知他已然生情,只是那位表姑娘幾番作態,倒是讓人厭惡,不過朱奕不是說了要把人送走嗎?
那他便索性幫上一幫。
石旭摩挲著下巴,揮手找來一個眉眼機靈的仆從,低聲吩咐幾句。
仆從點頭,退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人流之中。
石嵐並沒察覺石旭的小動作,這會兒她正被嘴饞的石蕾拽著去一旁吃食堆裡找合口的靈拾呢。
太陽逐漸偏西,一行人玩得心滿意足的回了府裡,才一進門,就見醒碧上前道:“姑娘,侯府派人送了這個過來。”
她攤開手,托著半個巴掌大小的雕花漆盒給石嵐看。
石嵐不可置否的瞥了一眼,隨口問道:“這什麽?”
醒碧打開盒蓋,露出淡青色的膏體,道:“是碧荷膠,送來的嬤嬤說這東西只在皇宮裡給貴人用,尋常人根本見到見不到呢,”醒碧合上蓋子,歪著腦袋奇怪的道:“不過侯府為何送這個過來?”
知翠沒好氣的冷哼一聲,嘀咕道:“自然是有傷才送,不然誰會用這個。”
石嵐蹙眉,雖知她是為自己不平,卻還是訓道:“好了,不要再說了。”
知翠嘟著嘴,滿臉不服。
石嵐歎了口氣,任醒碧知翠服侍自己洗漱更衣之後,才把兩人叫道跟前。
“你們兩個是跟在我身邊的大丫鬟,也是我跟前最得臉的,從前在淮南,家裡人少,沒有那麽多是非,回到伯府,大家都是一家人,雖有磕碰,但也顧念情面,你們就算說了什麽不妥的,大家也不會真的記在心上,可是再過一段時間,我會嫁去侯府,”她轉眼看知翠,“今天你也看見了,錢芷晴對我不善,侯夫人是她姑母,又豈會對我有好臉色,”她淡淡的道:“就算為了給我個下馬威,打我的臉,她也要拿你們開刀。”
石嵐看垂著手立在跟前的知翠醒碧,道:“這些話之所以提前跟你們說,就是讓你們想清楚,侯府不是那麽好進的,你們若是怕了,我會把你們留下,讓娘給你們尋個穩妥可靠的人家,以後生兒育女,好好過日子去吧。”
醒碧跟知翠對視一眼,兩人雙雙跪地。
知翠更是膝行兩步,緊抓石嵐裙擺道:“姑娘,奴婢知道錯了,以後奴婢必定把話在肚子裡轉上三圈再說出口,姑娘你莫要趕我走,”說著她眼淚含在眼圈,大有石嵐不答應,她就放聲大哭的架勢。
一旁的醒碧沒有說話,但也紅著眼圈連連點頭。
石嵐歎了口氣,命兩人起身,道:“你們跟我一場,我哪裡舍得讓你們走?只是侯府畢竟不是伯府,你們若是決定跟我,以後便要少說多看,遇事思慮周全了再辦。”
知翠醒碧連連點頭,石嵐見兩人滿臉認真,知道是真的往心裡去了,便讓兩人退下。
此時的侯府裡,一把胡子的冷大夫一臉愁苦的從芷萍院出來。
阮嬤嬤跟在身邊連聲急問:“情況如何?可又大礙?”
冷大夫遞了一張藥方,搖頭道:“倒也沒有大礙,只是這位身子弱了些,以後怕是……”
阮嬤嬤知道這些大夫素來都愛這麽故弄玄虛,連忙塞上一塊銀子。
冷大夫捋著胡子,稍微靠近阮嬤嬤一些,低聲道:“怕是有礙子嗣。”
這下阮嬤嬤的臉變了色,趕緊問:“可又辦法調理?”
冷大夫搖頭。
阮嬤嬤默了默,心知他醫術高明,如果他沒辦法,那就真沒辦法了,擠出笑意,阮嬤嬤親自送他出了門。
回到正院,阮嬤嬤把打探來的話告訴錢氏。
錢氏聽了好久都沒有動彈。
天色轉暗,阮嬤嬤端了晚飯過來。
錢氏懶懶的動了下身子,食不知味的吃了兩口,便罷了手。
阮嬤嬤知道錢氏的心思,曾經她也希望表姑娘進府,遠的不說,至少表姑娘跟錢氏自小親近,能夠陪著錢氏一塊說說話,解解悶也是好的,只是經歷了那場命懸一線的交鋒之後,阮嬤嬤深刻體會了錢芷晴的冷酷無情,此時聽聞錢芷晴子嗣艱難,她竟然松了口氣。
伺候錢氏洗漱就寢之後,阮嬤嬤來到院中,倚紅悄悄過來低聲問芷萍院的事。
阮嬤嬤雖然看不慣她,可也不想她再在錢氏跟前吹風,壞了自己的想法,便把大夫的話告訴了她,然後撇下呆立的她,回了自己的耳房。
北寧園中,朱奕臉色發沉的盯著面無表情的淡彩,“所以你隻送了東西,沒看到人就回來了?”
淡彩點頭,滿臉莫名:“爺也沒讓我看人啊。”
朱奕氣結,這還是他的錯嘍。
若只是送東西,府裡機靈的仆從,老成的婆子有的是,又何必派隨身伺候自己的她過去?
鄭子然難得見他這樣,坐在一邊樂得撿笑。
朱奕轉頭眯了眼,覺得他格外礙眼,便伸手道:“還錢。”
鄭子然腦袋後仰,呲牙道:“還什麽錢?”
朱奕看淡彩。
淡彩立刻道:“您輸了爺三十七局棋,一局二十兩,一共七百四十兩。”
鄭子然咧嘴,道:“些許小錢,也值得你記著,行了先記帳,等我贏了,在一塊計算。”
淡彩立刻毫不留情吐槽,“可是您至今為止一次都沒贏過。”
鄭子然……
他能說這丫鬟真是太討厭了嗎。
“世事無絕對,”鄭子然端著茶盞一飲而盡,揮揮衣袖,昂首挺胸,闊步而出,從後面看,背脊如松,健步帶風。
若不是腳步太過急促,顯得有些狼狽,誰人見了都要讚歎一聲,好一個倜儻風流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