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怡和居,石雲松將今天朝堂上的事情跟周氏簡單說了說,又說若是長青侯明白事,明天錢氏便會上門商議婚事,讓她提前跟王氏打好招呼,事前想好應對。
周氏得了吩咐,趕忙去棲霞院,將石雲松的意思轉達,王氏一連幾天都是提著心的,得知這個小心,她總算緩了口氣,連連跟周氏感謝,倆妯娌客氣兩句,周氏知趣告辭。
王氏命人送她出去,待到屋裡安靜下來,她才沉下心來思索。
說實話,長青侯府這樣只有虛名的貴胄府邸,她當初就沒有看上,之前想跟師哥家議親,也是因為她小時跟在嫂子跟前幾年,深知她性子柔和,不是個磋磨媳婦的人,師哥又把自己當做親妹子一般,她把女兒嫁給他家次子,既不用顧忌親族的麻煩事,又不用料理繁縟的祭祀之事,女兒去了那兒,就是掉到了福窩裡。
誰知一次臨時起意的赴宴,竟然出了這檔子事。
想到長青侯府,王氏就一陣心塞,且不提皇帝親近文臣,忽略貴胄,就是錢氏這人也確如嫂子所言,是個難纏的,自己的女兒性子又極為單純,王氏擔心若是把女兒嫁過去,她有可能會受磋磨。
或許應了那句得到了也就覺得沒什麽了,聽聞侯府回來提親,王氏沒有之前的執念,反而思忖著,覺得不是一門好親,可那又怎麽辦呢,女兒光天化日的被世子抱在懷裡,就算如今沒有人提及,可誰又知道日後是否會有人說,如今女兒也只有嫁進侯府,才能免了被人指著脊梁。
王氏抹抹眼角的水光,起身來到清溪院,想著這兩天她倒是打聽那位世子的消息,多少也算少年英才,只可惜有著那樣一個繼母,平白耽誤了這麽一位大好青年。
清溪院裡,石嵐站在窗前,信手將迎風綻放的嫩葉青芽留在紙上,王氏進來,見到紙上的畫作,心裡一酸。
她這女兒琴詩書畫雖不說出類拔萃,可也是極好了的,就這麽許給長青侯府,她實在是不甘心。
石嵐見她面帶哀色,以為侯府那邊拒絕了親事,王氏不知道該怎麽跟自己說接下來的打算。
抬眼給知翠使了個眼色,知翠立刻帶著屋裡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
石嵐溫柔扶著王氏到了東次間的榻上,親手倒了杯茶,等王氏喝了定定神,才道:“侯府雖然富貴,可也藏汙納垢,女兒幼承庭訓,不慕榮華,與其逼著人家不情不願的接納,還不如去個清淨的地方,倒也安心。”
王氏本來已經緩了過來,聽到石嵐這話臉又變得煞白,連忙起身,重重捶了她一下,道:“渾說什麽,你娘我費勁了心思就是不想你去家廟,你這麽說,是要挖了娘的心嗎?”
石嵐見王氏眼含熱淚,傷心不已的模樣,知道是自己會錯了意,連忙道:“好好,我不說了,娘說什麽就是什麽,我都聽娘的。”
說著,她依偎進王氏懷裡,輕輕撫著她胸口,給她順氣。
王氏抹掉眼角的淚花,柔柔撫摸女兒肩膀,低聲道:“你年紀輕,不知道深淺,家廟哪裡是你能待的地方。娘已經使了法子,這兩天錢氏就會過來,娘來是想問問你,若是娘把你嫁去那裡,你可願意?”
石嵐嘴角微翹,她自然是願意的,昊澤分身就在那裡,她要是不去,如何喚醒他的意識?
王氏見她沒有說話,還以為她不願意,想到女兒琴棋書畫皆能,看不上不通文墨的貴胄也情有可原。
只是如今,既然已成定局,那就只能往好了想,往好了說。
王氏心思百轉,面上絲毫不漏,只是低聲道:“娘派人打聽過了,那世子娘親出身江南書香門第,世子年紀輕輕便已經是解士,等再過明年的省試,便是進士,照比你爹也不差什麽,”王氏低頭看女兒發頂,道:“娘出嫁前也喜歡才氣高的,可那有什麽用呢?還是你外祖眼光好,把我許了你爹,一晃安安穩穩過了這麽久,”王氏頓了下,見女兒軟軟倚著,便心裡溫軟成了一汪水,像小時候哄她那般,輕輕拍著她道:“世子本人娘沒見過,但聽你說的事情,娘也覺得人不錯。娘只希望你隻記得好的,那些個壞的,不好的,你就當一陣風,直接忘了,這樣日子才能過得長久”
王氏的溫語細言,讓石嵐眼淚簌簌落下,喉間連連滑動,卻只能含糊的應聲。
王氏輕拍著女兒,身體輕輕搖晃,過了一會兒,見她不哭了,才輕輕舒了口氣。
第二天一大早,錢氏帶著一車禮品上了門來,一進禧福堂,便笑得像朵花一般。
“老夫人,幾日不見,您這身體越發硬朗,氣色越發的好了。”
老夫人抬起眼皮,雖然還有芥蒂,但也不好伸手去打笑臉人。
“上歲數了,不過是熬日子罷了,倒是夫人的臉色也愈發紅潤,一看便是極舒坦的,”老夫人被兒子提點過,明知長青侯定會給她沒臉,這會兒就笑眯眯的那話刺她,又拿眼看向一旁,道:“怎麽這麽沒有眼色,還不快給夫人看茶?”
一旁伺候的因為之前的事對錢氏心裡有氣,伺候上也就怠慢了些許,老夫人的聲音雖然如常,但這些親近的也在其中聽出了不滿,連忙奉上茶點。
周氏帶著王氏劉氏進來,錢氏連忙起身,雙方見了禮,重新落座。
寒暄幾句,茶過一巡,周氏便閉嘴再不言語,劉氏自來就是個擺設,自然不會上趕著找話,王氏有心給錢氏一個下馬威,也不肯開口,老夫人仗著輩分高,也不做聲。
錢氏左右看看,見沒有人提當初那件事,也開始犯愁,暗怪自己當初逼得太狠,惹得人家把話說得太絕,現在她可不就是後悔了嗎?但她又不能說,說了不是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了嗎?
屋裡一時間靜了下來,在座的幾人加上丫鬟婆子俱都垂眉盯著手邊,只有偶爾的杯沿磕碰聲不時響起。
薄胎白瓷的茶碗小巧精致,一盞茶也就只夠三五口,錢氏心裡急躁,不知不覺一碗茶已見了底,抬眼看看在座幾位,知曉都是有著一副玲瓏心思的,她若不開口,那麽這些人是絕不會開口的。
錢氏想到昨天朱顯那副凶相,以及他臨走前的威脅,心裡暗自歎息。
算了,跟去庵堂想比,不過是丟了臉面,反正都是要結親的,她們總不會亂說出去,敗壞自己姻親的名聲。
錢氏輕咳一聲,抿了抿嘴,將錦盒擺在桌上,率先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