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有一盞茶的工夫,韓女史才把手抬起,先是抬眼看看嶽湛,然後才朝石嵐露個安撫的笑容,“沒什麽大礙,就是身子虛,又受了寒氣,吃幾幅藥,發發汗,就沒事了。”
石嵐含笑點頭,對診治的結果並不意外。
嶽湛把石嵐重新塞回被子裡,起身道:“伺候韓女史筆墨。”
珠兒正提著食盒進來,聞言忙放下食盒,準備帶韓女史去廳堂的另一邊。
嶽湛抬手攔下,命她伺候石嵐用膳,自己闊步往另一邊的書房。
韓女史轉身示意藥童,步履輕緩的跟在身後。
屋子不小,經過重巒疊嶂的幔布,韓女史剛要邁過高高的門檻,就聽到嶽湛劈頭問道:“她身體到底如何,你如實報來。”
韓女史愣了一瞬,心裡快速斟酌的說辭。
嶽湛年剛十五就敢單獨領軍追擊突厥,且大獲全勝,剛及弱冠就子繼父業,被授予大都督官職,韓女史來這裡也有五六年,雖說見嶽湛次數有限,但從府裡的下人談論也知道這位大都督是泰山壓頂也不挑眉毛的主,今日見到他不顧尊卑,為家伎扶腕診脈已是詫異,再看他這樣焦急,連讓她坐下的工夫都等不得的模樣,心裡的驚訝可想而知。
“娘子的脈象極其虛浮,內裡虧空的厲害,按理以她的年紀不該如此,我猜測是她幼年時誤食了某種藥物,傷了元氣,後來的處理也不得法,導致她身體不濟,略一受寒,便發於體表。”
嶽湛皺起劍眉,沉聲道:“你可有法治好?”
韓女史搖頭,道:“她這病得養著,慢慢調理,日子久了興許能調養回來一二。”
嶽湛心裡發顫,眼前又晃過那奪命的一箭,小小的胖娃娃撲在他背脊上的溫暖還有她軟軟倒在自己懷裡逐漸冰冷的樣子,“這府裡的藥材隨你使喚,我只要她好好活著,你可聽明白了?”
嶽湛半垂著頭,眼眸從眼角冷冷看來,狠戾的目光好似利箭直直的射向韓女史。
韓女史隻覺身體一涼,渾身汗毛直豎,這一刻她萬分確信,如果這個家伎有什麽三長兩短,即便自己身負朝廷官職,這個嶽湛也絕對會讓自己陪葬。
性命攸關,韓女史哪敢遲疑,忙道:“大都督放心,某一定竭盡全力,定保娘子康健。”
嶽湛沉沉點頭,邁步走了兩步,又停下道:“她不喜歡苦味,你想法子把湯藥弄甜些。”
韓女史領命,待到嶽湛出去,她的臉瞬間皺起。
這世間從來都是良藥苦口,沒聽說藥還有甜的。
藥童悄悄過來,將藥箱放下,挽著袖子磨墨。
韓女史低歎一聲,任命的寫起了方子。
內室裡,石嵐剛喝了大半碗湯餅,熱乎乎的湯裡有著軟爛的餅糊,順著喉嚨滑下,身上也變得暖呼呼的。
珠兒重新換上燭火,要給她再添些,石嵐連忙攔下。
這時候天也不早了,要是一氣吃太多,晚上就會積食了。
“阿郎什麽時候來的?”
抓著半要滑落的披帛,石嵐歪靠著軟枕道。
“掌燈時就來了,阿郎怕擾你休息,一直在榻沿看公wen呢,”珠兒語氣隱帶欣喜,在她看來主子能得這樣的待遇,那已是極其難得的了。
石嵐搖頭失笑,真是個傻丫頭,就這麽點事也值得她高興。
從原主的記憶zhong,她早就知道,這個府裡有個名叫青紅的,那才是嶽湛的心尖子,這會兒青紅已經入府有幾年了,據說剛來時,府裡曾有人欺她年紀小,怠慢她,被她打了一頓不算,還攆出了府,那人是府裡管事的親戚,管事這樣被她打臉,怎肯罷休,當即找到嶽湛,誰想到他隻笑了聲,說了句刁蠻頑劣,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好,我知道了,時辰不早了,熄燈睡吧,”石嵐拽下披帛,把身體往被裡出溜。
珠兒有些遲疑,轉頭往外面看,“娘子還是等一會兒吧,阿郎還沒回來呢。”
石嵐半闔著眼,道:“他已經在這裡大半個晚上,適才出去定是有公事要辦,回不回來的哪又說得準。”
珠兒張了張嘴,想說他是去書房了,可轉頭看石嵐閉著眼,細細呼吸的樣子,又閉上了嘴。
門口幔布輕輕浮動,高大的身影撩開幔布走了過來,珠兒一臉欣喜,忙上前。
嶽湛擺了擺手,朝外面指了下。
珠兒會意點頭,放輕步子走了出去。
嶽湛坐在榻邊,轉頭看著石嵐,良久他歎了口氣,半倚半靠的歪在榻邊,將之前放下的公wen拿起,細細看了起來。
約莫大半個時辰之後,珠兒端著托盤進來,上面的淺口小碗還冒著氤氳的熱氣。
嶽湛朝她招手,又轉身輕拍石嵐背脊,“嵐娘,醒醒,該服藥了。”
石嵐有點迷糊,嘀咕一聲,轉頭繼續睡了。
嶽湛有點哭笑不得,隻好把她抱起來,輕輕的晃。
從前他聽甜葉來報,每每說道她賴著不肯起床時,都萬分無奈,現在他也感受到了。
甜蜜溫馨,又很好玩。
“嵐娘,醒醒,該喝藥了,”嶽湛輕輕捏著她的臉頰,滑滑的,膩膩的,特別好摸,他忍不住多摸了幾把。
石嵐皺著眉頭,不情願的睜眼,抬手就朝在臉上作怪的大手拍去。
嶽湛下意識要閃,卻又硬生生頓住。
石嵐的小手如願的拍在了大手上,發出‘啪’的脆響。
石嵐睜開眼,起床氣發作,沒好氣的道:“你要乾嗎?”
嶽湛笑呵呵拿起藥碗,遞到石嵐嘴邊,“藥煎好了,快趁熱喝了。”
一聽到藥,石嵐立刻想起早上喝的那碗東西, 胃裡一陣不舒服,尚未消化的湯餅不斷翻騰。
石嵐猛的推開嶽湛,趴在榻邊,連連作嘔。
虧得是嶽湛,手腳靈活,被推也能保證藥湯一滴為灑。
放下藥碗,他輕撫她背脊,關切的道:“這是怎麽了?”
說著他抬眼看向珠兒,眼zhong厲光乍現。
珠兒小心肝顫顫,慌得連忙跪地,道:“稟阿郎,娘子剛才隻吃了些湯餅,是奴親手溫好了才拿過來的,絕不會出錯。”
石嵐嘔了兩下,什麽也沒吐出來,隻覺得嘴裡發苦:“不怪她,是我一聽到喝藥就難受。”
聽了這話,嶽湛也不意外,他早見識過她吃藥難,只是沒想到這次她反應這麽大,只是有病就要醫,就算不願喝也要想辦法灌下去。這一點甜果做得就非常好,現在就看這韓女史有沒有本事,能讓這個味蕾挑剔的小胖妞心甘情願的把藥喝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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