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怪。”
汪延話音剛落,傅明嫻便極其快速的補上這兩個字。
不想……
不想才怪。
汪延低聲笑了起來,他這般沉著的人難得有的失態大笑,放在傅明嫻肩上的另一隻手也悄然向下,默默找到了傅明嫻的纖纖玉指,隨後兩人的手重疊放在了一處,十指相扣。
汪延語氣甚是凝重的說道,“嗯,出了趟遠門,懂事多了,也聽話多了,看來……還是要經常出來走走。”
傅明嫻亦淺笑開口,“我只知道,適可而止。”
說起來還是要感謝霍樂珍的,否則也不會讓汪延和傅明嫻之間的關系升溫的這樣快。
她是坦蕩的人,認準的事情更不會輕易更改,她既然已經認定的汪延,也不會再扭捏。
汪延在背後靜靜地抱著,竟然讓傅明嫻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在這一刻,她可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顧忌的和汪延在一起,甚至連身份也沒那麽重要了。
“的確。”
汪延垂眸,目光又一絲不舍,傅明嫻所希望的事情,殊不知也是汪延所想,但卻不是現在,他還有未完成的事情要去做。
汪延緩緩松開了傅明嫻,繼而繞到了她面前,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此番前來是身負皇命在身,久留不得。”
“你這段時間是要暫時住在這裡的,等著我回應天的時候,會派人來通知你。”
傅明嫻眼底的亮光褪去,有些失望,“何事?”
“江西禍亂,皇上命我前去平亂,李生已經率先去開路了。”
朝廷大事,各種曲折汪延不能同傅明嫻細說,“若是我離開的久了,怕是要軍心潰散。”
這番出現,汪延也是花費不少心血才能相見,只有短短幾個時辰的時間,他便要走了。
傅明嫻心中一悸,禍亂……汪延此番是去江西平亂。
戰爭對她來說有著莫名的陰影,當初她父親便是戰死沙場,母親亦殉情跟隨。
傅明嫻握著汪延的手突然一緊。
此時心情,陡然從雲端跌落塵埃。
汪延目光有些波動,“只是場小仗,我是有把握的,否則不會領命出征,況且從前我曾領兵作戰過。”
他還要事情要做,還有人要他守護,他不會這麽輕易的死去。
傅明嫻瞬間紅了眼睛,戰場無情,她父親不也曾是大明的不敗將軍,無論多麽強勢,要麽戰勝,要麽便是戰死,勝利可以有無數次,但失敗卻只能又一次。
用命為代價的那一次。
“那你為何還要我待在外祖母家?等著你回應天我再回去?”傅明嫻不信,若汪延有信心,大可以不必開口讓她留在何家,想必他的心中也是在害怕,若他回不來了,便沒能在應天護著她了。
汪延唇角勾著笑意的將傅明嫻抱在懷中,“你多年未見你外祖母,和她多待一些時日也是應該的,順道再好好看看到底是江南好還是應天好。”
“宋澤會繼續在暗處保護你。”
汪延目光一沉,這也是他來見傅明嫻的重要原因,他把宋澤送來了傅明嫻身邊。
哪怕是西廠廠衛也都會記錄在冊,為朝廷所用,可宋澤卻是不用的,他當初救了他的時候便帶在身邊,他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人,隻替他做事。
知道傅明嫻的擔心,汪延唇角微揚,“你不是還想去看傅明玫,若是久了怕是你母親要派人尋你了。”
“只是一些流匪賊寇,比不得訓練有素的軍隊,西廠廠衛要強過他們千倍。”
汪延眼底含著笑意,目光落在隔街二樓茶樓所在。
“那……我便先走了。”傅明嫻忍著眼淚點頭轉身的極快,不想讓汪延看著她微紅的眼眶和隱忍著的淚水。
“阿衡……”汪延突然又伸手將傅明嫻拉住,親切的叫著她的小字,“等我回來。”
傅明嫻莫名心悸,這句等我回來莫名的熟悉。
突然想起去年大雪紛飛的時候,她身體已經支撐不住,便是連尋常最喜歡坐在廊下看著碎雪飄揚都堅持不了多久。
汪延腳步急促的趕來,眉間尚且沾染著碎雪來不及拂去,一向不善喜樂的他,甚是突兀的抓起自己的手,欣喜的同她說著,“等我……”
還是那句……等我回來。
只可惜當時傅明嫻是算計好了要出門去見霍彥青的,汪延雖有出格的地方她也不曾放在心中,只是今日又說道這一句。
那麽……當初,汪延究竟是要做什麽,為何會那般高興的讓自己等她。
“你……小心。”傅明嫻思忖了一番,似乎是心中已經下定了主意,若汪延能平安回來,她便問清楚汪延當日到底是要她等著做什麽,……順道再說了她就是阿嫻的事情。
哪怕……汪延可能會覺得她是怪物。
“好!”汪延眼底泛起一抹笑意,一直到傅明嫻的身影徹底消失才又恢復了冷漠。
江西禍亂,可並沒有嘴上說的這般輕松,若是真的回不來了……怕也是要早些替傅明嫻打算。
……
“衡……衡姐姐?”
不過數日不見,傅明玫已瘦的可憐,雙腿蜷縮在臨床大炕邊,原本一雙如黑曜石閃爍的雙眸黯然失神,此刻正歪著頭看著窗外的落葉,見到傅明嫻的時候,又再度淚如雨下。
想來也是經常哭著的。
傅明嫻嚇了一跳,看著傅明玫的樣子更是覺得甚是心疼。
卻什麽也沒說,傅明玫剛失了母親,推己及人,傷只有痛在自己的心裡才有資格評論,傅明嫻只是走上前,緊緊的將傅明玫攔在懷中,任由著她小聲啜泣,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
須臾,傅明嫻才緩緩開口,“房姨娘的事情我也聽說,難怪她一直性格淡淡的,不想與旁人相爭,可玫姐兒,她的心裡也是有你的。”
若不是因為懷了傅明玫,怕是當年從何家逃出來的時候,房氏便已經投河自盡了,多活了這麽多年,也是為了她。
“我不想回何家,在做爹……傅二爺的庶女也沒有什麽不好的,我不想娘用死換來我的安生。”傅明玫哭著搖頭。
“人做了錯事便總想著能不能找到其他的方式去補償,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方式,那個方式隻屬於自己。”傅明嫻微抬起頭,她也曾怨恨過趙瑾秀。
怨恨當年她一頭撞死在傅政棺柩前做的乾脆,留下尚且七歲的她在墳前哭的不成樣子,自此孤苦無依,若她有母親護著,怕是……要少走許多彎路的。
可重活一世,傅明嫻倒是看清楚了很多事情,她不怨趙瑾秀,母親是那樣愛著父親,狠下心來同父親死在一處,怕也是受盡了自責和愧疚的。
倘若有朝一日她若是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那人戰死沙場,她也會心灰意冷不想再活。
人都有自私的時候。
她曾聽過趙秦氏自責,自責收到趙瑾秀托付她幫忙照看小明嫻的時候,為何沒有心生警覺,若是派人看著趙瑾秀,就不會造成慘狀了。
傅明嫻便明白了。
母親想要殉情,可能從聽到父親戰死的那一刻便已經起了心思,她忍著痛安排好她的出路,將她托付給外祖母。
趙瑾秀逝世後,趙秦氏不會袖手旁觀,她又是傅國公府盛寵的嫡女,若她沒有那麽固執,怕是現在會活的很好,說到底,走了彎路也怪不得她人。
自己做錯了不能將錯怪在他人身上。
母親是愛自己的,但她也愛父親,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
“或許對你來說,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對房姨娘來說,卻覺得解脫。”傅明嫻微歎了口氣,隱著眼底的淚意,“她是你母親,看著你活到現在安好如初,又替你找好了本該團聚的家人,她安排好了該替你安排的一切,然後她才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在你心裡,她是將你放在她的前面。”
“這便是她愛你的方式,也是她選擇的方式。”
傅明玫已經泣不成聲,“衡姐姐,我都知道……玫姐兒都知道的,可是我還是很難過。”
“不哭了。”傅明嫻輕輕的擦掉了傅明玫眼角的淚水,“你才十三歲。”
“只能比從前活的更好,才會對的起你娘,她若是看著你這樣失魂落魄難過的模樣是會心疼的。”
傅明玫倚靠在傅明嫻肩膀低聲抽泣。
傅明嫻不忍的說道,“更不要去怨懟何家,你父親和哥哥……還是疼你的。”
“房姨娘也是相信她們,才會走的沒有後顧之憂。”
何大爺一直都在尋找著房姨娘的蹤跡,那時候,是不知道她懷著孩子的,等著何九燁接手,了解實情的時候,也是想著要讓傅明玫認祖歸宗,哪怕房姨娘進不得何家的大門,也會受到善待。
他們本意都是想要為傅明玫好的。
卻不想房姨娘做事那般貞烈。
傅明玫不再言語,傅明嫻輕聲說道,“難過是應該的,守孝也是應該的,你若真的想她,便可常想起記在腦海中,她會好好的活在你的心裡。”
“卻是不能在哭了,否則便是要哭壞了身體。”
傅明玫忍住哽咽,“四……哥還好嗎?”
傅明嫻覺得鼻尖微酸,傅明玫當真是懂事的讓人心疼,“還好,還好,你們都還好。”
“衡姐姐,為什麽會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此時的傅明嫻父母雙全,身邊的人也都安好,明明剛才那番感悟是自己親生體會過的人才會說出來的話,明明衡姐姐之比她大了一點兒。
傅明嫻抿唇笑笑,卻是沒有解釋。
“你先好好歇著,等著四表哥再好一些便接你回去,凝香會好好照顧你的。”
傅明嫻起身,何知秀還在等著她。
傅明玫有些不舍,卻也聽話的點著頭。
臨近腳步踏在門檻兒,傅明嫻又想起一些重要的事情說道,“哥正被外祖母拉著去鋪子莊子巡視,等著他忙完這陣兒便會來看你,他也一直記掛著這件事情呢。”
“這是哥哥托我帶來的。”
傅明玫微好了一些,低頭打開口袋,裡面裝的都是些果脯,她最喜歡吃甜食的,如今拿出來放在口中,也覺得甚是苦澀。
傅明嫻來回的時間算計的剛好,重新回到布莊的時候,布莊老板和客人都已經回到了原處,量好了幾套衣服,便回到茶樓去找何知秀了。
鵲之也聽話的在一樓守著,傅明嫻的心中莫名甜了一陣兒,真不知道汪延是用什麽手段才能做到如此。
“阿衡,你可算是回來了。”見到傅明嫻安好,何知秀終於松了口氣,“時間也不早了,你若是還有什麽想要買的東西,有時間再出來吧,或者讓權伯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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