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
傅昌宗,周應秋兩人坐在主位上,下面坐著張瑞圖,蔣德璟,錢龍錫,賀虎成,杜文煥等六人,他們是湖廣,雲.南,廣.西的巡撫與總督。
傅昌宗談笑春風,道:“諸位大人都知道,皇上的大戰略,就是興兵強國,興兵強國與國富民強是相輔相成的,離開哪一個都不成,天啟之前,吏治敗壞,文成忙於黨政,武將熱衷於爭權奪利,軍國大事往往隨之牽累,屢屢不堪……”
錢龍錫,張瑞圖等都暗自點頭,他們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體驗深刻。
從遼東到西南,朝局之所以如此迅速敗壞,文臣武將的責任最重。
傅昌宗說著停下,周應秋又接著道:“西南諸省的情形諸位大人都清楚,朝廷調用了千萬兩白銀,千萬石糧食,更有大軍四十多萬,至今也不見平穩,皇上深為憂慮也最是看重!西南要穩,除了朝廷與西南諸省,周邊各省也不能坐壁上觀,之前楊嗣昌大人曾有個‘十面張網’之策,皇上認為過於激進,沒有同意,但本官看來,做些必要的準備是無可厚非,六位大人要去的三省,都是百廢待興,弊病叢叢之地,本官希望諸位能與朝廷,與皇上同心同德,內治外修,片刻都不能耽誤……”
六人都做沉色、沉思狀,他們要去的這三省,同樣是不省心的地方,民族複雜,地廣人稀,是歷來的‘煙瘴之所’,官員發配的集中地。
‘看來,朝廷是下決心要整肅這三省了……’
錢龍錫等人悄悄對視,心裡沉甸甸的。
這三省太過複雜,加上現在災情嚴重,真要有什麽過激之舉,民變都是清楚可期,這要是鬧起來,最大的責任就是他們。
可過去的‘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辦法在景正朝顯然是不適用的,皇帝或者朝廷要是認為你無能,直接罷黜,那官聲,名聲一切就都毀了!
傅昌宗與周應秋自然將六人的神色盡收眼底,兩人一唱一和,與這些大人暢所欲言,大談眼前的困難與未來的光明。
一來是為了消除他們的心中芥蒂,二來鼓舞打氣,三來也是不動聲色的施壓。
這些人沒有誰是初出茅廬的傻小子,都能明白傅,周兩人以及朝廷的用意,耐著心聽著,同時也在思索著‘新政’的一條條,如何能夠‘安穩’的落實下去。
周應秋的話落下,等了一會兒,傅昌宗又道“東南沿海各省情勢相對複雜,尤其是雲.南,皇上與朝廷並不要求一步到位,凡事可以慢慢來,制定好詳細計劃,緊致且有效的推動,實現‘政改’目標……”
湖廣,雲.南,廣/西這三省也是相對困難的,災情不比西南弱,好在靠近江南富裕的省份,朝廷控制力強,不會出大事情。
相對於江南富裕的兩省,這三省的‘政改’可以慢一點,朱栩不能一下子向整個大明開戰,分清主次矛盾,先主後次,有序有節奏的來。
張瑞圖,蔣德璟等人都沒有說話,這個時候必須要謹言慎行,皇宮裡的皇帝怒氣未出,誰都不知道什麽時候降下來,什麽人會倒霉,他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平平安安的離京。
不止是傅昌宗,周應秋在做,內閣,其他尚書都在找其他巡撫,總督,以這種‘喝茶聊天’的方式,給這些總督,巡撫消除芥蒂,同時施壓。
周應秋,傅昌宗正與這些巡撫,總督‘聊天’,一個戶部小吏快步走進來,在傅昌宗耳邊低語了幾句。
傅昌宗神色微沉,繼而不語。
魏忠賢的動作並沒有刻意藏著,傅昌宗在京城也是手眼通天,
魏忠賢的議事還沒有結束,他這邊就收到風了。傅昌宗是最了解朱栩的人,猜到他在醞釀大事情,卻沒有想到,大到這種程度!
周應秋看著傅昌宗的神色,向著蔣德璟幾人笑著道:“那今天就到這裡吧,再過兩天,事情都定下來,諸位就可以離京了。”
蔣德璟等人都是雙眼一亮,連忙起身道:“謝周尚書,傅尚書。”
周應秋客氣的將幾人送出去,剛回來,傅昌宗就道:“魏忠賢要動手了,這一次,天翻地覆……”
周應秋是在外人看來的皇帝心腹,實則他心底很清楚,所以向來謹慎,有分寸,不像傅昌宗手段那麽多,沒有那麽多顧忌,因此現在還不知道具體情形,坐下道:“魏忠賢?他要做什麽?”
傅昌宗神色沉凝,道:“他手裡握有北直隸兩百多個大大小小官吏的把柄,其中再衍生數百個士紳,已經在準備動手了。”
周應秋臉色陡然大變,這些肯定只是初步的,一旦魏忠賢放開手腳的動起來,這個數字只怕要翻個好幾倍,北直隸的所有官員,甚至包括六部,內閣都要被牽扯進去!
周應秋同時恍然,沉默著的皇帝,早就磨好刀,只等時間了。
“走,進宮,在皇上出宮之前,務必要將這件事控制住,不能任由魏忠賢肆意胡來!”周應秋沉聲道。
魏忠賢是什麽人,他的那些手段,周應秋最清楚了,真要是放他出閘,有皇帝作為後盾,天下將無人可製!
傅昌宗坐在那不動,眉宇間凝色更重。
周應秋眼神再變,道;“還有其他事情?”
傅昌宗欲言又止,以他的能力還有對朱栩的了解,如果只是一天半天,他或許察覺不出什麽,可皇帝已經出宮一天多了,他怎麽可能還半點都無所覺?
不過朱栩既然瞞著眾臣提前出京肯定有他的打算,傅昌宗不能點破,沉吟一聲,道:“這件事怕是皇上不會輕易松口,還得找內閣商議。”
傅昌宗的話在理,可周應秋還是隱約察覺到了一些,神色不變的道:“好,進宮吧。”
兩人都心裡有些沉重,出了戶部奔著皇宮走去。
皇帝的手筆越來越大,有些事情哪怕是他們都無法理解,甚至不敢同意,心裡掙扎著,能做到的也就是‘不反對’。
內閣複立,各種渠道,權力都還沒有完全重塑清楚,直到傅昌宗與周應秋說了來意,畢自嚴與孫承宗才知道‘應急衙門’已經著手‘查案’了。
孫承宗緊鎖眉頭,心裡翻湧。
魏忠賢之所以沒有被清算,是天啟帝駕崩前與當今皇帝的一番對話,其中的一句:‘忠賢克謹,可計大事’保了他。
當今皇帝拿著這句話壓著群臣說不出話來,魏忠賢在崇禎朝也算低調,在群臣的刻意壓製,孤立中,並不怎麽顯眼,很多人都忽略了這位。
可孫承宗不會忘,他也是東林黨,天啟四年的那場驚心動魄的迫害,若不是當今皇帝的刻意維護,他未必能活到現在!
‘皇帝終於用到他了……’孫承宗心裡低歎一聲。他不意外,當今皇帝向來不做無用功,魏忠賢如果沒用,這樣的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畢自嚴神色倒是沉著,他之前確實不知道魏忠賢暗中居然做了這麽多事情,可也預感到,皇帝會出大招。
這個大招,讓他都心驚——這是要將整個北直隸都給連根拔起的翻過來!
最吃驚的就是來宗道了,北直隸還好說,要是將江南翻個底朝天,那才是可怕的,天下都會大亂的!
“這件事,還能瞞住嗎?”畢自嚴道。
傅昌宗搖頭,道:“魏忠賢召集了刑部,督政院各個衙門的人,怕是用不了多久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
孫承宗猛的抬頭,沉聲道“吏部要先動起來,快速從各地調集人手,決不能讓北直隸出現職權空缺,不能給有心人機會!”
這就是說,這件事沒有轉圜余地,只能協助魏忠賢,或者說給皇帝做好善後了。
眾人愣了愣就都明白孫承宗的意思,不由得的沉默下來。
孫承宗不給他們機會,繼續道“刑部,督政院,大理寺同樣要動起來,尤其是各個報紙,一定要準備好,控制輿情,必須一面倒偏向朝廷,不能給任何人機會,順天府,刑部,巡防營都要隨時待命,任何的流言蜚語都不能有……”
孫承宗的話,讓眾人都心驚肉跳,意識到這件事的可怕程度將遠超他們想象。
“兩大營……為什麽調離?”周應秋突然道。
這個問題讓在座的都是一怔,旋即神色微變。
無緣無故的兩大營為什麽會調離?是皇帝察覺到了什麽嗎?
將有大事發生,皇帝不可能不知道,為什麽還要調離兩大營,給有心人機會?
眾人都忍不住對視,心裡的不安感越來越重了。
北直隸與其他省份不同,沒有常備軍,只要兩大營拱衛京師,順天府倒是有府兵遍布北直隸,可要是面對這樣的複雜情形還是力有不逮。
要是北直隸亂起來,京城將危險!
傅昌宗心頭沉重,面色如常的道“巡防營不是每旬要出去拉練嗎?或許可以用一用。”
眾人都皺眉,涉及到兵權誰都要小心翼翼,兩大營,其他常備軍,甚至是超過兩萬的兵馬調動,都要嚴格請示,否則將會有大禍!
巡防營是守衛京城的,拉出去平亂,這件事任誰都說不通。
孫承宗神色堅定,道“可以做一些威懾,但是如果沒有遇到攻擊,巡防營不得亂來,哪怕戰事發生在眼前也決不能參與!”
眾人心神一凜,紛紛點頭,應聲。
兵事非同小可,尤其是皇帝心思難測,絕不能有任何的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