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栩說完這句話,便端起茶杯,輕輕的吹著。
畢自嚴,孫承宗對視,神色肅然。
眼前的皇帝不拘禮法他們都知道,可是親王乾政這件事不僅是禮法,還涉及到社稷穩固。這是吸取歷朝歷代教訓後,太祖欽定,一旦開啟一個缺口,日後不知道有多少血雨腥風,皇室鬩牆。
畢自嚴斟酌再三,還是開口道:“皇上,臣認為靖王在督政院已是極限,若是入閣,社稷不穩。”
朱栩早就知道他們的說辭,笑了聲,轉頭看向劉時敏,道“魯王來了嗎?”
劉時敏道“應當快了,奴婢派人去催。”
他話音剛落,外面就一個差役快步進來,道:“啟稟皇上,魯王求見。”
朱栩看著畢自嚴道:“這說曹操曹操就到,讓他進來吧。”
“是。”差役應聲,轉身出去。
畢自嚴與孫承宗都很疑惑,不知道這個時候叫魯王來是為什麽,不過他們都沒有說話,靜等著。
魯王大步進來,向朱栩行禮,道:“臣參見皇上。”
朱栩微笑,道:“嗯,坐下吧,朕正與兩個大人商量靖王的事情,你是宗人府宗正,來說說吧。”
魯王在畢自嚴下首坐下,看了在坐的幾人一眼,目光微微閃爍,道:“回皇上,臣認為,靖王去留皆在聖心。”
朱栩眼角眯了眯,這位魯王現在倒是學會揣摩上意了,轉而看向畢自嚴道:“畢師,說說你的想法。”
畢自嚴不清楚朱栩要做什麽,看了眼魯王,道:“皇上希望靖王入閣參政,我等認為宗室親王不宜僭越太多,否則社稷不安,江山不穩。”
魯王一聽,頓時就明白了,從懷裡掏出一道奏本,站起來向朱栩,道:“皇上,這是臣對宗法的一些見解,還請皇上過目。”
劉時敏上前,接過來,遞給朱栩。
朱栩拿過來,打開一看,果然,魯王是按照他的意思所寫,對‘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兄終弟及’的一個闡述,並且排出了一個順序,其中有一條特別有意思:‘三代以內,莫之能外’,也就是說,能繼承皇位的,必須要三代以內,且嚴格按順序來。
對於這種順位繼承製,對現在的大明來說,肯定會引起巨大的反對聲,哪怕是在‘宗法’的基礎上進行的一種‘具體闡述’,實際上的繼承規則也是這樣來,可本質上還是違背了太祖朱元璋的‘嫡長子繼承製’。
另一個壞處是,這會加劇皇室內部的爭鬥,歷史上康熙年間的九龍奪嫡勢必會出現,成為王朝的一種巨大內耗,只是想到南明那種情況,朱栩認為,這種順位繼承法必須要實施!
朱栩神色不動的看著,心裡轉念,好一會兒遞給畢自嚴,道“畢師也看看。”
畢自嚴伸手接過來,目光微凝的看了朱栩一眼,低頭翻看奏本,旋即他眉頭就緊擰。
‘國本之爭’過去沒多久,對於‘國本’,現在的文官集團看的非常重,哪怕是魯王的奏本是依據宗法‘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兄終弟及’進行闡述,或者是完善,可事實上還是對‘嫡長子製’的一種挑戰,削弱了‘嫡長子’的特殊性,給了其他人‘機會’與‘妄念’。
畢自嚴看完,沒有立刻說話,將奏本遞給孫承宗。
孫承宗看了他一眼,低頭看奏本,不一會兒他就神色微沉,抬頭看向朱栩。
他沉吟好一會兒,道“皇上,臣認為這‘順位繼承法’不當公布,恐演宋太祖,宋太宗等舊事。”
朱栩嘴角微動,只怕孫承宗想說的是,是‘成祖舊事’了,也就是靖難之役,
這是明朝上下的一道心結,一道公認的,不願意提及的傷疤。魯王看了眼朱栩,接話道“小王倒是不這麽認為,有了這道明確的繼承之法,方可杜絕一些舊事重演,令朝堂,宗室都能齊心協力,沒有過多的畏懼,顧慮,‘國本’之事也不會再發生,穩固江山,皇室安穩。”
孫承宗,畢自嚴都皺眉,大道理是這樣講,可實際情形往往不會,他們必須要用最堅決的辦法,杜絕一切危害皇位穩固有序的事情發生!
“皇上……”畢自嚴心裡思慮半晌,還是道:“這件事還請暫議,給內閣一些時間商議……”
朱栩一擺手,道:“我大明兩百多年,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朕不過是將順序擺了出來,沒什麽好緊張的。關於靖王入閣……列第三,加東閣大學士,定製,督政院院正由三代以外的親王輪流擔任,一屆三年,最多連任兩屆……嗯,就這樣吧,不必再議!”
畢自嚴,孫承宗一怔,細細思索,盡管心裡還是很不舒服,皇帝的安排倒確實能避免親王乾政,威脅皇室穩定,也應該是皇帝最大的讓步了。
畢自嚴心裡翻湧一陣,深吸了一口氣,向朱栩道“皇上,此時事關重大,關於詔命,旨意,臣請由內閣起草。”
朱栩眼角眯起,笑著道:“畢師這樣說了,朕也不能駁,嗯,起草好送到禦書房,朕蓋印之後,也由內閣頒布,今後……非重大事項,政令皆出內閣!”
聽到‘政令皆出內閣’,畢自嚴‘受傷’的心裡總算有了不少安慰,連忙起身,道:“遵旨。”
朱栩一連完成了幾件事,他心裡也很開心,笑著道:“那就這麽定了,加了一個靖王入閣,應該對‘新政’大有裨益,但內閣的人還是少了點,你們也再物色物色。”
“遵旨。”畢自嚴與孫承宗都有些口是心非的應道。他們現在都已經清楚,皇帝對內閣有著通盤的考慮,不是他們能插得了手的。
朱栩又打量了眼這個內閣,道:“這裡到底是太小了,你們拿個主意出來,對這個內閣進行改建,擴建,畢竟是我大明總理朝政的地方,不能太寒酸了,各種機構,直屬的衙門,都要搬進來,重新梳理一下,我大明的這些衙門還是太亂了些……”
對於這些,畢自嚴,孫承宗都沒有什麽意見,點頭應下。
朱栩又交代幾句,便起身離開了內閣。
內閣大堂裡,只有畢自嚴,孫承宗,張問達三人,這三人都不是迂腐之人,眼下的情況,需要他們‘變通’去處置,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畢自嚴看了眼張問達,向著孫承宗沉吟著道“事已至此,只能讓靖王入閣了。”
孫承宗沉著臉,點點頭。
他們是擋不住的,換個角度來想,靖王入閣確實有很多好處,穩定宗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可以大力推動督政院,督政院一旦完成,內閣對天下的控制力就會進一步增加,‘新增’推動的速度會大大加快。
“那就以‘破格’為由擢升靖王,另外,對‘督政院’的限制也要明確擺出來,不能引起一些人的妄念……”畢自嚴道。
“我來起草!”孫承宗道。這道旨意非同一般,一不小心就可能為日後埋下大禍,他要慎之又慎,不能假他人之手。
畢自嚴沒有多說,轉頭向鄭友元道:“將靖王請來吧,本官要與他談談。”
內閣以往就兩個人,能在‘身份上’要六部,督政院一頭,現在靖王入閣,這些身份,關系要好好梳理一下了。
“是。”鄭友從外面進來道。他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畢自嚴,沒有出聲。今天皇帝看似為了靖王而來,可宮外的事情絕口沒提,顯然還另有打算——今天的事情不算完!
畢自嚴仿佛沒有看到,猶自思忖著。
靖王的入閣會對內閣, 尤其是現在的朝局關系產生衝擊,若是傅昌宗,周應秋等人再調離,影響就更大了。
‘傅昌宗,周應秋等人沒有入閣,反而靖王入閣了,皇上到底要做什麽?他說還要加人,還有誰能加入內閣?’
畢自嚴心底轉悠著,難以平靜。
朱栩走在回去的路上,在乾清宮前,停了下來,背著手,遠遠的望著。
他一直住在景陽宮,這偌大的乾清宮長久空著,現在空蕩蕩的,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劉時敏站在朱栩身側,心裡微動,卻沒有開口。
乾清宮一直是皇帝的居所,是最重要的辦公之地,已經空置了好些年。
“你說,朕是不是該搬進去了?”朱栩似自語的道,明年他將大婚,親政,不能一直住在景陽宮。
“奴婢認為,現在可以了,年底之前,應該能徹底搬完。”劉時敏道。
雖然兩宮離的並不遠,可收拾,重新裝修,再搬,個把月是要的。
朱栩心裡湧出一股豪氣,挺了挺胸口,道:“那就搬,讓人收拾吧!”
“遵旨。”劉時敏道。
朱栩轉身走了,回向景陽宮。還沒走幾步,一個內監匆匆而來,拿著一個紙條,道:“皇上,海軍那邊的飛鴿傳書,曹總兵已經回到福.建,舊港,呂宋基本上處置完畢了。”
“唔,”朱栩沒有接紙條,心裡算了算時間,道:“是該回來了,告訴他,讓他立刻啟程進京,快馬加鞭!”
“遵旨。”劉時敏道。
聽到曹文詔要回來,朱栩心裡底氣更足了一點,走了幾步,又道:“再讓盧象升也進京。”
“是。”劉時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