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盛源客棧一盞幽火跳動,將房間裡顯得格外陰森可怖。
“你說什麽,他要二百萬兩!”一個中年男子猛的從桌子裡面站起來,雙目怒睜的喝道。
他身材又高又胖,影子也格外的龐大,在這房間顯得格外的壓抑。
他對面站著的是白面的年輕人,躬著身,頭上冒著冷汗,道:“是,魏閣老去了傅府,聽說了私分鹽場的事情。”
燈光照在中年人側臉,陰晴變幻,很是幽厲。
好一陣子才他坐回去,語氣冷漠道“鹽場開禁,有確切消息嗎?”
白面年輕人是內閣文書,抬頭看了眼中年人,小心的道“魏閣老說,只要有二百萬兩,他就能說服皇上,盡快開禁鹽場。”
中年人冷冷的嗤笑一聲,道:“他真當我是傻子了,不用理會他,明天我親自去一趟顧秉謙那。現在信王,楊漣那邊我都搞定了,只要再說服顧秉謙與傅昌宗,一切都由不得那小皇帝!”
白面年輕人不敢說話,低著頭。
中年人坐在椅子上,看了眼不遠處的燈光,又道“葉大學士複啟的情況,打聽清楚了嗎?”
那白面年輕人道“我去司禮監打聽過,還沒有消息。”
中年人冷哼一聲,雙眼冒著冷光,道“我倒是要看看這位小皇帝要玩什麽,去,放出風聲,就說若是鹽禁一開就會有三百萬兩的收入。那些王爺們,可不是我這麽好說話!”
“是!”年輕人答應一聲,連忙從這房間退了出去。他一直都覺得這個沈掌櫃太過陰鶩,心機深沉,年輕人一刻都不願意與他多待。
中年人等這年輕人走出去,關上門,聽著耳邊油燈的突突聲,自言自語道:“一年幾千萬的銀子,朝廷可以不要,咱們不能不要……”
為了這鹽政的事情,朝野上下,幾乎沒有人閑著。
短短不足十日,除了位高權重的內閣,六部尚書,侍郎被遊說,甚至是六科給事中,十三道禦史,都察院……但凡說得上話,盡皆都被人踏破了門檻。
沒多久,京城裡有風言風語傳出。言稱皇帝有意增加內帑,挪用國庫銀兩入宮,導致國庫空虛,發不出宗室俸祿。
“你們聽說了,新皇是貪錢的人,先帝還在的時候就四處撈銀子……”
“可不是嗎?戶部侍郎是新皇帝的舅舅,這銀子不就是左手倒右手嗎,誰能知道?”
“之前不是說,要出內帑五百萬嗎?實際上,根本沒出,只是轉了一圈又進了宮了!”
“這大明真是要完了,小皇帝太糊塗了……”
這樣的消息滿京城瘋傳,但隨著秦王弟弟、晉王世子、魯王次子聯袂進京,將這件事掀入了高、潮。
文昭閣內。
秦王之弟朱存樞、晉王之子朱審烜、魯王之子朱以派,三人並排,躬身拜道“臣朱存樞(朱審烜、朱以派)拜見皇上,吾皇萬歲!”
朱栩坐在軟塌之上,看了三人一眼,微笑著抬手道:“都平身吧,一家人不必見外。”
三人絲毫沒有放松,只是稍稍起身,一副躬身聆聽聖訓的模樣。
朱栩看著三人,不以為意的笑道:“你們見過平王皇叔了?”
三人微微抬頭,又不動聲色的對視一眼,中間的朱審烜神色不動,抬手道:“回皇上的話,見過了。”
朱栩站起來,人畜無害的道“嗯,你們的來意朕知道了。朕已經命信王,內閣與戶部抓緊籌銀,用不了多久,宗室的俸銀都會如數支出。”
朱審烜三十出頭,皮膚發黃,五官端正,微低著頭,腰身卻很直,一副幹練成熟模樣。
他抬頭看向朱栩,道:“回皇上,臣幾人並不是為了俸銀而來,皇上新政,我等是進京來送賀儀的。”
朱栩眨了眨眼,道:“嗯,朕知道了,既然來了,就在京城多住幾日,待會兒,見見皇嫂。”
朱審烜道“遵旨。”
朱栩從頭到尾,都是很熱情,一副家人模樣,道“嗯,還有什麽事情嗎?”
兩位又悄然向中間的朱審烜瞥了眼,朱審烜面露遲疑,道“皇上,家父知道朝廷國庫空虛,因此想主動削減俸銀,望皇上批準。”
朱栩眼睛眯了眯,旋即面色不變道:“嗯,朕知道了,會讓信王處置。”
朱審烜目光微動,看了眼朱栩又道:“皇上,近來亂民漸多,太、原也不安穩,父王想要增加王府侍衛三百,還望皇上恩準。”
朱栩道:“嗯,朕知道了,會下旨給信王署理。”
朱審烜眼神裡笑意一閃,抬手躬身道:“謝皇上。”
朱栩一擺手,對著曹化淳道“來人,替朕送到宮門。”
曹化淳走過來,對著三人微微躬身,側身示意。
朱審烜三人一躬身,道:“臣告退。”
幾人一走,朱栩坐在軟塌上,感慨道:“這就來要好處了。”
傅昌宗從不遠處的屏風走出來,目光看著三人離開的門,皺了皺眉道:“也不知道能不能瞞過,我聽說這個朱審烜在太、原手段很厲害,官場,衛所都有人,而且侵吞了上百頃的地,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告。”
朱栩喝了口茶,道:“可不是,這大明要找出最有錢的一群人,絕對不會是我。先不管他,說說你的。”
對於宗室,從弘治朝開始就有大臣不斷上書要求限制宗室俸祿,但皇帝需要宗室穩定天下,而且宗室與官僚集團關系錯綜複雜, 影響重大,往往都不了了之。
傅昌宗也不好在這上面多嘴,而且朱栩也不在意這點銀子,他最在意的,還是鹽政。
傅昌宗坐在朱栩對面,斟酌著話道“葉大學士昨天來找我了,談論的都是鹽政。”
傅昌宗說的很委婉,鹽政的事情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謠言滿天飛,朱栩收到的折子都要快破百,一副再不處置就要天下大亂的態勢!
朱栩眉宇間出現一抹冷意,道:“不止是你,滿朝文武,就沒有落下的。對了,你們準備的怎麽樣了?”
這些日子,傅昌宗與周應秋,駱養性三人一直都在忙活這件事,聞言道:“差不多了,人手都安排好了。鹽戶也都重新調整了,只要皇上一公布新政就可以實施了。”
朱栩深吸一口氣,忍了這麽多天,終於該見真章了。
“小曹,傳旨,明日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