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錢莊遭遇擠兌!
許傑神色凝重,一時間沒有開口。
他在內閣多年,深知這個皇家錢莊的背景,同時知道他在朝廷,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
自然,皇家錢莊對江.蘇巡撫衙門,對應天府甚至是南直隸都極其重要。若是皇家錢莊出事,發生的連鎖反應將極其可怕。
“走,去見方大人。”許傑默然一陣,還是道。
參議,主事也都點頭,轉向巡撫方孔班房。
這個時候,右參政馮江峰已經在方孔班房裡,道:“大人,剛剛鹽科司那邊傳來消息,儲鹽被汙染,不能用,其他地方也陸續發現,未來半個月可能整個南直隸都沒有鹽了!”
方孔正在看著官船沉沒、遇險的通告,聞言道:“鹽科司要如何應對?”
馮江峰眉頭皺起,道:“現在是梅雨連綿,各地河道暴漲,還有決堤的風險,官船已經沉沒了一次,鹽科司那邊估計,想要再調鹽來,起碼要一個月。”
方孔放下手裡的文書,沉吟一聲,道:“讓鹽科司想辦法吧,對了,你聽到風聲沒有,一些名宿大儒打算在稷山建書院,參與人數多達百人?”
馮江峰抬頭看了眼方孔,棱角分明的臉上有思索之色,道:“這件事下官知道……大人,此事還需謹慎。”
‘東林黨’是朝野不敢,不願提的三個字,但誰都知道東林黨的由來。當年顧憲成在龜山複建東林書院,針砭時弊,反對黨爭,卻由此發展了大明有史以來最大的朋黨!
朝廷現在嚴禁結黨,結社,對一些規模大的文社,書院相當警惕。
問題是,這些人都不一般,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如何,一旦用強,稍有差池勢必是風雨滿天下,巡撫衙門難做,朝廷也將難堪,進退兩難。
方孔想了想,道:“嗯,你盯著,不要大意。還有,今年的科舉,秦淮河上有些非議?”
馮江峰眼神戾氣一閃,冷哼道:“聽說了,現在的秦淮河可比幾年前熱鬧,溫柔鄉紙醉金迷的人比過去多了數倍,揮金如土,渾然不知今年是何夕,當真是可笑又可恨!”
方孔坐在那,面露思索。
朝廷的九條禁令沒有絲毫松動,每當這個時候,必然是‘群情激奮’,‘慷慨陳詞’,其中最熱鬧的,就是秦淮河兩畔。
不等方孔說話,許傑大步進來,看了眼馮江峰,向著方孔道“大人,今年的稅糧,稅銀還沒收上來,皇家錢莊那邊又遇到了擠兌,下官覺得事情不簡單。”
方孔神情微動,道:“你說什麽,皇家錢莊遭到擠兌?”
馮江峰也轉向許傑,目光微凝。
南直隸各級官府,包括國庫的銀子都是在皇家錢莊流轉,存儲,這要是被擠兌,不說朝野影響,南直隸還不知道會有多大動靜!
方孔看著許傑,沉色道:“你說不簡單,是指什麽?”
許傑實則也沒有什麽證據,遲疑了下,道:“我覺得事情太巧合了,巧合的有些像是有人在背後刻意算計的。”
方孔與馮江峰對視一眼,兩人沉默,沒有立即開口。
朝廷與一大部分士林對峙的情況不是一天兩天,根由是當今皇帝奉行的治國理念與現在的士林完全不同,不止背離了太祖太宗定下的祖製,也對‘儒家治國’的方方面面進行了挑戰,企圖用‘務實’來進行另一種解釋,這些自然不會讓士林階層認可,對峙已非一朝一夕。
“坐下說。”方孔想了一陣,突然醒悟的道。
許傑與馮江峰坐下,依舊看著方孔。
方孔是江.蘇巡撫,這些事情,還需他點頭,
布置。方孔沉思一陣,道:“我確實察舉到了一些不妥,但還沒有什麽證據,我們先看看,不要輕動。”
許傑點頭讚同,這算是穩妥的辦法,江南士林底蘊最厚,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引來更猛烈的反彈。
馮江峰向來剛正不阿,不會輕易妥協,臉色微冷的道:“大人,下官反對。如果這件事真的有人在背後操縱,必須盡快揪出來,現在‘新政’等正在關口,各方面反彈都很強烈,若是我們巡撫衙門無動於衷,只怕更多人會出來添亂,阻撓‘新政’,破壞國政大計!下官認為,巡撫衙門當行雷霆手段,對一些人事進行果斷處置,以免事態擴大!”
方孔神色一震,身體挺直,繼而沉色,目光炯炯。
馮江峰說的是對的,‘新政’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如果這個時候巡撫衙門無聲無息,反彈的風波會更大!
許傑面上若有所思,卻沒有開口。他與畢自嚴的性格很像,穩妥有余,開拓不足。
好一陣子,方孔道:“好,召集各部門主官,咱們商議一下,就先從官吏任免升遷入手!”
馮江峰站起來,道:“是,下官這就去!”
馮江峰對南直隸的各級官府的混亂之相早就忍不下去,只是一直礙於情勢不夠穩妥,難以成行,這一次,正好可以一次性解決!
許傑不反對,南直隸的‘新政’確實走的有些慢了。
與此同時,應天府,隔著巡撫衙門一條街,江.蘇省皇家錢莊分行前已經擠滿了,長隊排了一整條街。
“我們要兌銀子,我們要現銀……”
“快給我們兌,你們不要拖延,你們是不是沒有銀子……”
“你們當時承諾的,存在你們這裡,隨時都可以兌的,快給我們銀子……”
“不要拖延,休想跑路,我們的銀子都是血汗錢,快還給我們……”
足足有數百人在大喊,擁擠,吼叫,近乎瘋狂。
錢莊的大門裡裡外外都已經擠滿了人,都在揮舞著銀票,拚命往裡面擠,踩碎了門檻。
錢莊已經開了九個櫃台,幾十個夥計在裡面來來回回,滿頭大汗,忙的不可開交。
一個櫃台上的年輕人,神色焦急,語氣堅定的道“我不要銀元,這是假的,我要現銀,要我以前存進去的,成色要一樣……”
“對,我也要現銀,不要銀元,成色要好……”
“我們也是,不要糊弄我們,趕緊兌給我們,不然我們拆了你的錢莊!”
“我的五十兩,不是還有利息嗎?趕緊一口氣兌給我,快點,你們是不是沒有銀子了……”
裡面的夥計連連點頭,道:“好,都是現銀,一點都不會少,放心,兌兌,馬上兌……”
夥計是昏天黑地,已經暈頭轉向。
裡面的帳房同樣緊張不已,站在分行大掌櫃身後,看著外面的情形,滿臉愁容的道:“掌櫃,按照我們現在的存銀,根本撐不了一個時辰就會被兌換一空,外面還不知道多少人,我們撐不住的,這是要出大事,大掌櫃可嚴厲要求,信譽第一……”
這個大掌櫃是一個相對年輕的人,只有二十七八歲,他是六年前傅濤培養的第一批人。
他倒是很冷靜,道:“各府縣還能調多少上來?”
帳房搖頭,道“各地已經派人來求援了,他們也發生了擠兌,還要求我們省莊支持。”
年輕人看著外面,默默思索,道:“那些借款,有沒有能提前收上來的?”
帳房還是搖頭,道:“就算有,也不是一個時辰能送進來。”
年輕人神色沒有多少變化,一陣道:“今年的稅銀應該上來了吧?巡撫衙門那邊能支援我們多少?”
帳房苦笑, 道:“我剛剛打聽過了,大部分都沒有收上來,還想著向我們借錢……”
年輕人雙手放在架子上,心裡忽然一動,道:“你去看看這些人的銀票都是哪裡的。”
帳房一怔,若有所思的道:“掌櫃,你懷疑這擠兌不是流言而起,是有人故意整我們?”
還不等帳房回答,櫃台一個監察走過來,道:“大掌櫃,不用看了,浙,江,山.西,徽.州一帶最多,十張有七張是他們的。”
大明的商幫,幾乎就這幾個了。
年輕人會意的點頭,道:“告訴所有櫃台,傳訊各地,拖一拖時間,再向惠通商行借一部分,一些我們的老客戶也開開口,撐一天,一天后,他們要兌多少都可以!”
皇家錢莊的生意網極其龐大,哪怕有人在背後操縱這件事,也不可能一手遮天,還是能借到相當一部分應急。
帳房看著他,道:“一天后就有銀子?這銀子哪裡來?”
這位年輕的掌櫃微微一笑,道:“這些人還是算露了一些事情,我出去一趟,最多一天就回來,你們先撐著,巡撫衙門那邊……不管哪裡都不要透露。對了,銀子的暗記都做好了嗎?”
帳房有些不明所以,還是道“已經做好了,那個,一天之後,真能有銀子?”
年輕的掌櫃神色自信,道:“恩,你們支應著,我立即出門,還有,讓各地都留意吵的最熱鬧的那幾個人,記下來。”
帳房見他如此,神色微緩,道:“好,這裡我支應,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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