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昌宗傳出的話,不啻驚雷。這大明上上下下,沒有哪個官員敢與朱栩硬碰硬的,或許不怕死的很多,但不顧清名,不要臉面的沒有,有鄒維璉,李邦華的前車之鑒,剛剛過去沒多久的那道關於‘火器’的聖旨,誰還敢抱著大道理與朱栩講?
至於不要臉面,不顧清名的,這些都怕死。
一乾巡撫悄悄反思,壓著心中不安,靜靜等著明天的大議。
當夜,慈寧宮。
朱栩一個人過來,張太后一邊給朱栩夾菜一邊嘮叨著:“我聽人說了,你最近都沒怎麽去坤寧宮,其他宮裡也不去,一熬夜就到天亮……”
朱栩端著碗,聽著張太后久違的嘮叨,笑著不出聲。
小永寧在朱栩邊上,撅著小嘴,一臉的嫉妒。
張太后嘮叨了一陣,又歎了口氣,憂色道“我剛才從太妃那出來,近來太妃昏睡的時間比較多,我有些擔心……”
朱栩聽著臉色微沉,老太妃八十多了,這是要撐不下去了。
張太后說了一句,見朱栩的神色,連忙道:“行了,這些事情我與皇后會看著,你忙你的,注意休息,你要沒空去坤寧宮,就讓皇后去幹清宮,有個人照顧才行,熬夜要有所節製,不要仗著年輕就熬身體……”
朱栩點點頭,沒有爭辯。
小永寧拿著筷子,夾著一個丸子,半天也沒成功,張太后剛要拿著杓子敲她,小丫頭忽然抬頭向朱栩,道“皇叔,秦將軍是不是要入京了?”
“秦將軍,秦良玉?”朱栩一怔道。
“嗯嗯。”小丫頭坐起來,一本正經的道。
朱栩看了眼張太后,沒有說話。暗自搖頭,這丫頭自從聽了慧淨那大和尚的話,一心要做女將軍,沒少被張太后教訓。
果然,張太后臉色冷下來,道:“回去給我抄一百遍女戒,要是錯一個字,一個月別想出慈寧宮!”
小丫頭眨了眨眼,完全沒放在心上,心裡已經在轉悠如何去見秦良玉,怎樣做一個威震天下的女將軍!
吃完飯,又喝了會兒茶,張太后才轉到正題,道:“皇家血脈不能流落在外。”
這說的就是布木布泰那個孩子,張太后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說。
朱栩再三保證,張太后才算安心。
從慈寧宮出來,朱栩走入坤寧宮,在暖閣的軟塌上側躺著。
張筠給朱栩揉著肩膀,輕聲道:“皇上,你的肩膀很僵硬,要多動一動。”
朱栩近來的事情太多,聽著她的話,點點頭,拉著她一隻手,道:“你要是不怕朕吵到你,晚上就去幹清宮就寢,這段時間,朕是無暇顧及后宮了。”
張筠抿了抿嘴,附身低聲在朱栩耳邊道:“皇上,臣妾想安排姐姐們輪流去。”
朱栩笑了聲,道:“你安排吧,不過朕作息不規律,遲睡早起,你們要有心裡準備。”
張筠開心一笑,沒有多言,雙手用力的在朱栩肩膀上按著。
在坤寧宮待了一陣,朱栩回到乾清宮,內閣的一乾人已經在等著了。
“都坐。”朱栩走進來,脫下披風,對著內監擺手道:“給各位大人搬椅子。”
內監搬來五個椅子,畢自嚴等人謝恩,在朱栩對面坐下。
朱栩坐在他的小書桌內,道:“這麽晚來見朕,是有結果了?”
畢自嚴起身,上前將一道奏本遞給朱栩,道:“回皇上,內閣已經與諸位進京的巡撫等達成一致,今年以及未來三年的‘新政’計劃已經定下,請皇上過目。”
這道奏本是以‘大奏本’形式寫的,尋常三道奏本大小,五道奏本的厚度。
朱栩接過來,
一邊打開一邊道:“先說說大議的具體安排。”畢自嚴的目光看向孫傳庭,孫傳庭起身,還不等說話,朱栩就壓了壓手,道:“坐著說,今後不管是在內閣班房,還是乾清宮,都坐著說,說吧。”
孫傳庭微怔,隻得坐回去,道:“是。臣等計劃是,各級官員依次入場,在皇上入場後,先行國歌禮,繼而皇上,內閣輔臣,六部尚書等宣誓,接著由臣來主持。第一項議程,由畢閣老宣讀‘新政’計劃,參加大議的所有人按照東西南北中分為五個組,再次進行商議,拾遺補缺。然後是,六部尚書,督政院,大理寺,皇家錢莊等的主官依次講讀他們的計劃,由五個組再次商討,最後定案,由朝報明發天下,大議就此結束。”
朱栩微微點頭,這基本上是沿著他的思路。
這算是第一次正式的議會,雖然還很粗糙,只是一個‘發布命令’的過程,但已經是一個好的開始。
朱栩看著內閣擬定的奏本,格式還是‘士農工商’四大分類,然後下面再有細分,洋洋灑灑萬言,從體制改革,農業規劃,到經濟大略幾乎無所不包,相當的宏大。
都是文言文,裡面不少東西很是些晦澀,可以多種解釋,理解,想要弄明白,需要細細揣度,哪怕朱栩都有些吃力,想要分辨清楚內閣到底是哪一種態度。
畢自嚴等人看著朱栩皺眉,心頭湧起不安。
朱栩看了好一陣子,看明白了大概,內閣對‘新政’的一些‘焦點’問題進行了模糊處理,似乎是打定主意,以實際行動來踐行他們的既定計劃,不給各地巡撫爭辯的機會。
朱栩放下這道奏本,手指在桌面上緩緩敲擊,目光閃動。
對於內閣,他是寄予厚望,推動‘新政’不能是他一個人的事情,需要內閣擔起大梁來。現在的內閣,還是沒有達到他要求的程度,權威不夠,能力也有限。
‘或許,舅舅,周應秋必須要盡早入閣了。’
朱栩心裡低語,地方上的巡撫現在手握大權,朝廷對地方的控制目前還是來自於各地巡撫,內閣必須要能壓住各地的巡撫衙門,否則事情只會是事倍功半。
畢自嚴,孫承宗等人有些忐忑,乾清宮近來太平靜了,平靜的讓他們覺得不安。
朱栩手指猛的一縮,抬頭看向他們,道“第一,內閣要展現出對‘新政’的堅定不移的態度,不可動搖!第二,對於督政院,大理寺,刑獄司的發展,要成為重中之重,不能輕慢!第三,‘新政’是絕不可能回頭、取消的, 任何的妄念都要打消!第四,‘新政’可以過頭,但絕不能退縮,保守,停滯不前!第五,‘新政’暫定的是未來四年的計劃,朕的要求是,十年內,必須完成‘新政’所有方略,任何人阻擋朕的國政,朕都絕不相容!”
這五條,一條比一條嚴厲!
畢自嚴等五人相互對視,眉宇間盡是凝重。
那些巡撫都說他們內閣急切,卻不知,眼前的皇帝更為激進。
畢自嚴等朱栩說完,稍稍猶豫,起身道:“皇上之言,臣等謹記。關於‘新政’計劃,皇上可還有其他訓示?”
朱栩將這道奏本推給畢自嚴,道:“含糊的地方,寫清楚,語氣要嚴厲,決不能給地方任何偷奸耍滑的余地,要逼著他們去做事,那些他們不願意做,不敢碰的,一定要逼著他們去處置,‘新政’只有一次,所有事情必須處置的乾乾淨淨,過了這段時間,日後想要彌補都不可能!”
畢自嚴見朱栩沒有直接插手,心裡暗驚,連忙拿過奏本,道“是,臣等回去之後,再做商議,在明天之前完善講稿。”
朱栩面色平淡的點頭,道:“這件事確實拖的太久了,內閣要從這次的事情中吸取教訓。這大議定為四年一次,景正五年開第二次,接下來的三年裡,朕希望內閣能夠扛起重擔,將‘新政’一往無前的推進下去!”
畢自嚴等人聽出了朱栩的潛台詞,這是要再次放權給內閣,讓內閣主導‘新政’!
“臣等遵旨!”
畢自嚴,孫承宗等人紛紛起身,抬手沉聲道。語氣中,若有若無的含著‘承諾’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