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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之外,因為錢謙益認罪,掀起了一波狂潮。
錢謙益在文壇的影響力巨大,他不是老學究,反而更得一些年輕人崇拜,詩詞滿腹,學生遍天下,好友布大明。他的認罪對這些人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同樣,也是對他們的信仰的‘東林先賢’的一次心理挫敗。
內閣這一次從容異常,動作快速,當晚就頒布了對楊漣,王紀等人的‘調任令’,這道命令是針對個人的,所以沒有頒布讓所有人知道。
天.津衛。
現在的天.津衛只是一個港口,因為已經設置了天.津府,在岸邊,十幾艘的大船在海面上靜靜的沉浮。
在大船上,已經住了好些天的楊漣,王紀等人,愁雲慘淡,滿目枯槁。
王紀與楊漣本是對頭,現在卻是惺惺相惜,坐在桌子前,溫著酒,慢慢的喝著。
“大洪,兜兜轉轉,沒想到我們還能在這裡喝酒。”王紀臉上有些蒼白,歎息著,感慨著說道。他本來就有病,現在更不好了。
楊漣臉上還是那副苦大仇深模樣,抬頭看了看遠處泛起魚肚白的天色,漠然道:“我怕是大明歷史上最為悲慘的帝師了。”
王紀看著楊漣,搖了搖頭,道:“你又是何苦,當初若是你順從皇上,現在的首輔怎麽也輪不到畢自嚴。”
楊漣喝了口酒,深深吐了口酒氣,道:“政見不合,徒呼奈何。”
王紀看著楊漣,若是早個七八年,他一定會快意,但現在都是天涯淪落人,他笑不出來。
“確實如此。”王紀默默點頭,他們東林人自有風骨,不會被皇帝的高官厚祿所收買,到現在他也不認為他們就錯了。當今皇帝肆意妄為,將整個大明砸的支離破碎,大明的根基壞的一乾二淨,哪怕是從頭再來,他們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桌子上有幾盤小菜,可他們都沒有動筷子的心思,靜靜的看著。
“皇上要大婚了。”好半晌,王紀又道。
楊漣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這句話裡面有很多意味,意味著皇帝成年了,將名正言順的親政;意味著皇帝的皇位將徹底牢固,無人能撼動;意味著皇帝對朝局的把控將更進一步,權力更加細致、龐大;意味著他們這些正人短時間內不會再有出頭的機會,局勢將再難扭轉;還意味著,大明將更加危險!
王紀知道楊漣為人沉默,端起一杯酒,忽然道“最多再三日,我們就要去南海了,這把老骨頭估計就死在海外,你沒有什麽遺言交代給家裡嗎?”
楊漣看了他一眼,一口酒下肚,砰的砸著酒杯,道:“國難尚未去,同志何言死!”
王紀眉頭皺了皺,看著楊漣滿臉不忿,歎了口氣道:“皇上厭惡朋黨,且性格剛硬,絕不輕易低頭,你我今生都不會再入朝堂,何必執著?”
楊漣冷哼一聲,沒有理會他。
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定不會就這樣屈服,時間還有那麽長,誰說就沒有一絲機會了!?
“聖旨到!”
突然間,大船之外響起一聲長喝,一群人的腳步聲響起。
楊漣與王紀對視一眼,兩人皺眉,這聖旨比他們預想來的要早。
“難道是錢謙益翻盤了?”王紀不解,在他想來,錢謙益是翻不了的盤的,皇帝既然已經將他們都抓來,斷然不會再給錢謙益一絲一毫的機會!
楊漣將酒杯砸在桌上,起身道“出去看看!”
他們在船上還算自由,唯獨不能下船。
王紀皺眉,與楊漣一前一後的出了倉,剛到甲板上,就看到一群人在從岸上搭著船板上船。
“是鄭友元,內閣中書。”王紀看著兩人,擰緊眉頭道。
楊漣沒有說話,眼角抽搐,面無表情的看著鄭友元走近。
鄭友元一路風塵仆仆趕來,身後還都是內閣從屬的禁衛,他徑直走向兩人,手裡托舉著聖旨,淡淡道:“二位大人,接旨吧。”
王紀看了眼鄭友元,心裡暗驚,沒想到朝廷那麽快就料理了錢謙益,現在要發配他們了。
楊漣面色無比難看,眼神都是怒火,雙拳握的格格響。
鄭友元現在在朝廷中也算頗為地位,面對這兩個‘罪人’,完全沒有任何畏懼,居高臨下的冷聲道“二位大人是要抗旨嗎?”
他的聲音一落,他身後的八個禁衛立刻雙手握刀,目光殺氣如實質。
這些禁衛都是經過多年嚴格的訓練,規條兩個字:皇帝!任何敢於抗旨的行為,他們都將毫不猶豫的就地格殺!
王紀立刻跪地,眼見楊漣還站立不動,連忙拉扯了他一下。
楊漣眉頭擰成川字,滿臉寫滿不甘,在鄭友元的逼視下,還是慢慢的跪了下來。
“臣接旨。”兩人異口同聲,又能清晰分辨的道。
鄭友元看了兩人一眼,打開聖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製曰:楊漣,克忠勤勉,事圓通達,特命為呂宋學政,即刻赴任,不得耽擱。王紀,敏達用事,兢兢業業,擢舊港學政,即刻赴任,不得有誤,欽此!”
這道旨意是內閣擬定,朱栩蓋印,簡單不能再簡單,裡面既有著內閣的心態,也有著朱栩的威嚴。
王紀嘴角狠狠一抽,劇烈的咳嗽起來。
楊漣反而從容很多,抬起手,道:“臣遵旨。”
鄭友元對這二人已經不在意,放下聖旨也不交代什麽,轉身就走。
待下了船,負責這一趟‘押送’的天.津衛基地的都尉走過來,抬著手道:“鄭大人,現在就開船嗎?”
海上不比內河,天還不夠亮,外加近來時常有大風,很容易出事。
鄭友元點點頭,道“內閣並兵部的命令你也看到了,連夜走吧,到了南直隸還有二十多艘。”
“是,下官遵命!”這個都尉抱拳,這一趟有六十多艘,除了押送這些大人們,還有各種補給,送給呂宋,舊港兩地。
船上的楊漣,王紀看著岸邊,而後又向京城看去,目光複雜,神色變幻。真到了這個時候,哪怕他們意志再堅定,也是心慌意亂,憂慮叢叢。
“開船!”
沒過多久,一陣大喝之下,三十多艘穿開始拔錨,揚帆,調轉方向。
這個時候,一些船上驀然響起大喊大叫,甚至有人跪在船邊,向著鄭友元大哭,求饒。
鄭友元面無表情,恍若未聞,這些人他再熟悉不過了,督政院,刑部抓的人,都是提前請示內閣,每一個名字他都十分清楚。
這些人要麽是東林余孽,要麽就是一直在圖謀複起不得的朝野官員,整日的在京城散播流言,惹是生非,唯恐天下不亂,現在只是發配,已算是內閣向皇帝爭取來的寬大。
“我死也不去海外!”
突然間有一個人大叫著,跳下了船,撲通一聲落入了海水裡。
“我也不去!”
“海外都是賤民去的!”
“父母在不遠行!”
撲通撲通撲通
一連串,十多個人撲通撲通跳了下水,在各條船還有不少人蠢蠢欲動,大喊大叫。
“救命!救命!水太冷了!”
“快救我,救我,我不會游泳!”
“不要拉,不要碰我,快點,拉我上去,我不要死了……”
鄭友元本來還有些頭疼,但現在卻嗤笑不已,轉身走了幾步,上馬道:“走吧,回京!”
八個禁衛幾乎同時上馬,九個人打馬飛奔,折回京城。
那十幾個跳海的,很快就被撈起來,船隊如期開船,也沒有人再吵嚷著跳海,只是求饒,哭喊聲始終不絕。
雖然楊漣,王紀等人的‘調令’沒有公布,可隨著錢謙益審判,加上之前那些人的消失,還是在京城引起了不少揣度。
作為漏網之魚的吳有為,現在是忐忑不安,憂懼難排,好幾次都想一死了之,臨頭膽怯。甚至好幾次要去督政院‘自首’,硬生生的又退了回來。
整日裡都在拚命的喝酒,想著要把自己醉死——這樣就不知道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