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雖然處處是破綻,就是因為處處是破綻,反而不那麽好下手。
帥府原先的計劃,是在九國島放乾倭國的血,然後跨過關門海峽,進入本國島。
但這種戰略,不止在九國島要耗費時間,在本國島也難以長驅直入,可能會陷入苦戰以及後勤問題。
所以,楊嗣昌提出了,先下四國島,分散倭國的軍力,而後登陸江戶,一舉拿下倭國心臟,然後橫掃本國島,鼎定倭國!
而今細致研究下來,發現這種策略也具有危險性,不符合乾清宮要求的‘快穩妥’,還可能有失敗的風險。
錢瑾孝提出的問題很尖銳,九國島是倭國的病心所在,若是大明不能控制九國島,就更無從去征討本國島。
所以,鹿兒島的薩摩藩,島原半島的基督教徒,不能有失!
大明牽製倭國的同時,也被拖住了。
楊嗣昌最擅長的,就是大布局,諸部推進,搞大包圍,分割吃掉。
他聽著錢瑾孝的話,眼神閃過冷色,道:“倭國在關門海峽布置了重兵,還有海軍,現在無法封鎖了?”
錢瑾孝道:“是。倭國吃了上次的教訓,不止關門海峽,津輕海峽也是如此。”
“海軍那邊,出動了多少艦隊?”楊嗣昌問道。
錢瑾孝道:“一百艘,三萬人。”
“好,等人到了,讓曹變蛟先去江戶岸邊,假裝登岸,多做點稻草人,做的逼真一點,讓倭國人相信,我們要直撲江戶!”楊嗣昌道。
“是。”錢瑾孝拿出小本子,記著道,剛要再問。
楊嗣昌又道:“你去盯著,將蝦夷島的蒙古士兵,白天從海上運來,晚上運出去,來回幾趟,營地擴展,裝作有六萬大軍的樣子。”
錢瑾孝不問了,認真記下,道:“是。”
楊嗣昌道“給帥府那邊傳信,就說我要行臨時決斷之權,調整戰略戰術。”
錢瑾孝道:“是。”
說完,他又道“那,開戰日期?”
楊嗣昌站起來,眸光冷冽,道:“先做準備,尤其是軍情處,一定要方方面面的情況摸清楚,其他的,等我命令!”
“是。”錢瑾孝道。
在楊嗣昌加緊準備的時候,蝦夷對面,南方的陸奧藩,早已如臨大敵,陳兵津輕海峽對岸,遙望著對面。
藩主伊達政宗呆著安東氏,南部氏,大浦氏,石川氏等諸多大家族的家主,此刻正在,陸奧藩的北郡,最北方的鬥南城。
伊達政宗快七十歲了,資歷最老,實力最雄厚,做為藩主坐在正中,看著跪坐的眾人,道:“諸位都已經看到了,明人來勢洶洶,事關我們陸奧藩生死存亡,就在眼前了。”
除伊達政宗外,這些人都是執掌一方的大殿,類似於國中之國,有相當大的自主權,只不過服從於伊達家。
伊達政宗本身的軍隊並不多,這麽多家族加起來,數量也不過八千人。
一群人盡皆沉默,低著頭,眼神閃爍不斷。
對岸的明人,他們已經多番探查過,抵達蝦夷島的有三萬大軍!
三萬,別說陸奧藩了,就是陸中,陸前幾藩加起來也沒有這麽多,還配備那麽強大的火器與海軍。
伊達政宗面色蒼老,皺紋裡有著深深的冷酷之色,他目光如鷹,犀利如劍,掃過在座的所有人。
終於有人扛不住,是石川氏的家主,他抬起頭,道“伊達殿,不知,公方是作何安排?”
倭國現在最強的,還是德川家,經過德川家康的兩代治理,到德川家光這一代,已經沒有人能對抗德川幕府,更何況,德川家光的手段完全不遜於父祖。
伊達政宗看了他一眼,道:“公方的計劃,還是先解決九國島,松平信綱會帶兩萬人來支援我們,將明人擋在蝦夷島。”
在座的人紛紛抬頭,大浦氏的家主面帶笑容,道:“有信綱君在,我們何須擔心。”
“不錯,”北田氏家主沉色道:“松平殿能力出眾,若是他來鬥南城,我們完全服從調遣!”
田村氏道“伊達殿,松平殿什麽時候到?”
伊達政宗看著一群人的表現,目光陰冷。他才是陸奧藩的藩主,這群人這麽心心念念德川家的家臣是什麽目的?
伊達政宗這些年早就擺平了陸奧藩的反對勢力,但與倭國總有人對德川家不滿一樣,一直有人對伊達家圖謀不軌。
伊達政宗不漏聲色,道:“已經到了,我們現在都服從松平殿的指揮,任何人要是玩忽職守,與明人眉來眼去,休怪我無情!”
“哈依!”
一群人齊齊躬身,聲音乾脆利落。
伊達政宗眼神冷意森森,轉身起來,走向後院。
在後院,一個女人已經在煮茶,仙氣四溢。她素手煮茶,穿著薄薄的輕紗,眉眼妖冶,一舉一動,潔白肌膚若隱若現,分外誘人。
伊達政宗視若無睹,走進來,慢慢坐下。
女人開口道“一郎在盯著海峽,還沒有回來。”
田中一郎是伊達政宗的養子,一直委以重任。
伊達政宗漠然的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道:“松平信綱已經在七戶了,看樣子,是想要拿我們做炮灰。”
“這不很正常嗎?”妖冶女子聲音一樣妖媚,撩動人心,輕輕喝了口茶,道:“外樣大名一直是德川殿消除的對象,現在島津家覆滅,前田利態度曖昧,也有我們伊達家沒有完全服從,不拿我出頭,又拿誰呢?”
德川幕府,將倭國的勢力分為三種,一種是被德川家打服的大名,這些人實力雄厚,沒有完全控制,一直被嚴密監視,稱之為外樣大名。
第二種,是譜代大名,就是德川家的鐵杆支持者,猶如親信,家臣一般,對待自然不同。
最後一種,就是德川家的直轄的,叫做親藩,這是親兵,自然更不同。
這種根據親疏關系而決定的勢力劃分,是倭國政治體制最重要的一種特征。
伊達政宗神色沉默,這個老人從豐臣秀吉時代過來的,經歷了太多,眼見明朝大兵臨近,倭國拿他做炮灰,他神色絲毫不動,慢悠悠的喝著茶,沒有誰知道他內心到底在想什麽。
妖冶女人走過來,按著他肩膀,道:“父親,一郎說,我們需要想辦法應對。”
這個女人,叫做千代,原本也是伊達政宗的養女,本來要許配給田中一郎,卻莫名的唄伊達政宗續弦了!
伊達政宗放下茶杯,目光看向窗外,道:“現在還太早,船準備好了嗎?”
千代嬌軀緊緊的貼上來,在他耳邊吹著氣,低聲道:“以西夷商行的名義,向大明船廠訂購了兩艘三十丈的艦船,就在北湖裡藏著。”
伊達政宗對於千代的挑逗無動於衷,道:“告訴一郎,讓我們的人準備好,找個時間,先回弘前城。”
陸奧藩有四個郡,弘前城在津怪郡,是陸奧藩治所所在。
千代脫掉外衣,露出潔白鎖骨,溫香軟玉的道:“是。”
伊達政宗眼皮微微跳動,猛的拉過千代,狠狠的按在了地上。
北郡,七戶城。
松平信綱正在陣屋裡,安靜的看書。
所謂的陣屋,就是因為沒實力,建不起城,只能勉強建的一些木頭房子。
松平信綱的對面,三宅重利安靜的跪坐著,一絲聲音都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松平信綱才平淡的開口,道:“你一直負責明人的情報,說說吧。”
三宅重利低著頭,道:“是。明朝內部,天災連綿,霍亂四起,他們的朝廷也亂哄哄,在進行所謂的‘景正新政’,但已經十年過去,卻是越來越亂,小人認為,明朝已歷二百多年,崩潰不遠了。”
松平信綱漫不經心的翻著書,道:“說我感興趣的。”
三宅重利一低頭,道:“在蝦夷,他們的軍隊是蒙古人的,有三萬,是騎兵,在我們這裡戰力會減半。在對馬島,也是騎兵,是原本被明朝滅國的金國的,有五萬人,是精銳,目標應該是九國島。”
松平信綱沉默一會兒,道“他們的火器,海軍呢?”
三宅重利道:“有一百艘戰艦,但最大的那一艘沒來,是上次那個曹變蛟統領。小人很擔心,他們要直接撲向江戶,不知道能否應對。”
江戶,在武藏藩,臨湖,湖接著海,一直海軍,完全可以長驅直入,直接在江戶登岸!
松平信綱卻仿佛沒有聽到,道:“明朝那邊,有情報傳回來嗎?”
三宅重利眉頭一皺,道:“不知道為什麽,從上半年開始,對岸的消息就逐漸減少,這一個月,已經完全沒有消息了,他們,是不是被明朝發現了?”
松平信綱第一次有了表情,他放下書,神色思忖,片刻道:“繼續聯系,一定要聯系上他們。他們掌握的情報太多,對我們很重要。”
“是。”三宅重利道。
松平信綱坐正身體,道:“九國島那邊,有青山君在,我不擔心。伊達殿那邊,有什麽情況?”
三宅重利皺眉,道:“伊達政宗那老狐狸,如同一潭深水,試探不出任何東西。上次少殿去明朝,就發現伊達政宗也派人去了,小人懷疑,他們與明朝有勾結!”
松平信綱抬頭看向他,搖頭道:“這個老東西最會的就是審時度勢,現在我們與明朝還未見勝負,他不會那麽早下注,盯好了,發現他有這個企圖,我會第一個剿滅他!”
德川家光玩的遊戲很老套,假道滅虢。在對抗明朝的過程中,順手消滅不聽話之人。
在另一邊,關門海峽。
年近七旬的青山忠俊,正在遙遙看著海峽兩岸,海面。
他身邊的板倉重昌陪著小心,道:“伊豆守,我已經在各處修建要塞,還加固了鐵炮,有民船三百多艘,就是堵塞水道也能將明朝的海軍堵在外面!”
青山忠俊視察一圈,清冷蒼老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道:“現在軍隊集結了多少?”
板倉重昌幾年前在島原敗的很慘,要不是松平信綱,青山忠俊力保,早就被德川家光處死了。
他現在是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聽著青山忠俊的話,立即道:“十二萬,有一半已經在島原附近,還有的在路上,一個月內,還會有八萬,總共二十萬大軍!”
青山忠俊眉頭皺了下,沒有說話。
現在正值夏收,征集這麽多軍隊,後果怕是很麻煩。
“島原,鹿兒島有什麽情況?”青山忠俊淡淡道。
板倉重昌道:“根據小人的調查,鹿兒島,薩摩藩本有一萬人,加上朝鮮,琉球有兩萬,這只是明面上的,明朝還偷渡了一萬人上去, 總共有三萬人。島原那邊,都是基督教徒,現在怕是有人萬人,他們聚集在島原城,是明人幫助建的大城,配備都是明人火器,小人懷疑,裡面還有明人混入……只怕,比幾年前更加的易守難攻了。”
幾年前,板倉重昌在這裡大敗,損失了七八萬人,可謂是慘敗。如今天草四郎在明人幫助下脫胎換骨,實力大增,那,他們要付出多大代價?
青山忠俊瞥了他一眼,道:“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麽做?”
倭國明對的形式是明朝的多面滲透,想要解決,不能全面開戰,就要有個順序。
板倉重昌神色凝重,沒有了之前的謙卑,討好之色,道:“伊豆守,我認為,應該先解決島原,如果這裡不解決,我們就無法全力解決鹿兒島,隨時擔心背後。”
青山忠俊默然一陣,道:“我給你五萬人,你用多久能拿下島原?”
板倉重昌對島原一直很關注,這是他的跌倒的地方,是逆鱗之地!
因此,他對島原的實力更加了解,也有所警惕。
上次十多萬都失敗了,這次卻只有五萬!
但板倉重昌沒有選擇,如果不去,等著他的,就是窮困一生,狼狽一世!
如果成功了,那他就能東山再起,再續輝煌!
幾乎是一瞬間,板倉重昌道:“是。三個月!”
青山忠俊搖頭,漠然道:“我隻給你半個月,明人現在還沒有準備好,我們要趕在他們前面解決島原,鹿兒島,然後掉頭對馬島。”
板倉重昌心裡一顫,狠狠咬牙,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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