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與倭國的這一戰,雙方都很是謹慎,明朝求的是必勝下的速勝,倭國求的是在多麵包圍下的一戰而勝。
雙方各有手段,彼此警惕,籌謀。
京城。
孫傳庭,孫承宗聯袂出現在內閣三樓,朱栩的班房。
這裡,被外界稱之為禦殿,能出入的,無不是大明高官,禦前奏呈。
朱栩正在審閱孫傳庭的關於農業的發展規劃,見二人一起來,不由得的笑著,放下文書起身道:“來,喝杯茶,不急。”
孫承宗神色有罕見的急色,道:“皇上,軍情處摸到一些情況了,駱養性還在京城。”
朱栩坐在小客廳,拿起茶壺,放在小炭爐上,招了招手,道:“坐下說,細致說。”
孫承宗耐心的坐下,道:“內閣正在全力打擊謠言,抓了不少人,蛛絲馬跡下,隱約找到背後之人,是京中的一些大戶,這些大戶大多購買了當年錦衣衛抄沒的房產,有些人暗中與駱養性一直有聯絡。朝廷一些官員的任命,也受到了一些奇怪的影響,臣與錦衣衛那邊交換過一些情報,發現了一些痕跡,可以確定,駱養性還在京城,只是還沒有查到在哪裡。”
朱栩找著茶葉,隨口道:“京城清理的不錯,上次永寧出去玩,回來跟朕說,現在太平了不少,地痞流氓都少了。”
對於先帝的獨女,永寧公主,朝野多有聲音,這位公主,仗著太后,皇帝的寵愛,沒少做出格的事情,但好在也不算太出格,因此沒有怎麽較真,上疏規勸。
但,公主出門找流氓打架,這個傳出去怎麽都不好聽。
孫傳庭咳嗽一聲,道:“皇上,臣認為,駱養性或者他黨從,終究是不甘寂寞,這才露出馬腳,臣希望,能盡快破案,借由駱養性一案,內閣可以順理成章的整頓地方。”
孫傳庭對地方也有一套完整的改革預案,急切的想要付諸實施,打破地方的僵化局面。
朱栩擺弄著茶水,沒有說話。
孫承宗沉吟一聲,道:“皇上,駱養性那邊雖然斷了與倭國的聯系,但他到底出賣多少,我們還不得而知,是時候讓駱養性歸案了。”
對於駱養性,盡管大明高層一直在暗中追查,但這種追查是相當克制,有限或者受限的。
這種限制,來自朱栩。
茶水開始突突冒泡,翻騰著熱氣,朱栩給兩人倒了杯茶,道:“這都快八月了,朕打算出去避暑,京城就交給你們了。”
孫傳庭,孫承宗再次面露驚色,有些不理解。
如果說去年,是為了給畢自嚴致仕留下足夠的轉圜空間,也看看朝局,但這次是為了什麽?
朱栩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道:“駱養性的事,朕不管了,你們想要怎麽查就怎麽查,倭國的戰事,朕也旁觀,不重要的奏本,就不要轉給朕了。”
孫傳庭,孫承宗登時明白朱栩的用意了,起身抬手道:“臣遵旨!”
朱栩抬起頭,看著二人道:“燁兒已經大了,功課不能丟,你們沒事多帶帶,內閣那麽的政務,沒事讓他聽一聽,長長見識。”
孫傳庭與孫承宗對視一眼,沒有多言,抬手道:“臣遵旨。”
朱栩擺了擺手,道:“朕定於八月初一出京,后宮以及幾個公主殿下都隨朕走,太后那邊如果有什麽困難,你們不能作壁上觀。”
這個二孫倒是沒有意見,道:“臣明白。”
朱栩‘嗯’了聲,算是打發兩人。
兩人離開,朱栩仿佛什麽都沒說過,再次拿起手裡的文書。
這是孫傳庭關於農業的相關計劃,其中涉及了農具的革新,
建立專門的耕牛養殖機構,興修水利工程,對農業糧種進行優選,對農業區域進行規劃等等,顯然是很用了心思。但這些,都要建立在‘新政’的完成基礎之上,比如,對土地的重新丈量分配,對戶丁的重新登記,對稅收的完善等等。
孫傳庭也提及了這些,認為除了對不法行為的打擊,對合法的土地大戶,將利用財政進行回購,或者以遼東,安南等的田畝進行置換,確保國內的無地,少地以及佃戶得到足夠的田畝以安身立命……
朱栩默默看著,不時拿起筆,在一旁的奏疏寫上幾句,是對孫傳庭這道奏本的拾遺補缺,修訂,完善。
孫傳庭是有能力的,也很果斷,對大明的情形看的明白,因此有些著急,做的難免操切,需要穩住大方向,給他保駕護航。
朱栩如今已不需要插手細枝末節,對很多事情只是三言兩語的交代,而後便坐在最高處,俯看這些事情的發展與結果,只是在偏差的時候,做些糾正。
孫傳庭,孫承宗出了乾清宮,在偌大的皇宮裡踱著步子向外廷走去。
“你怎麽看?”孫承宗問道。
盡管官職比孫承宗高半階,但孫傳庭算是孫承宗的晚輩,孫傳庭沒有拿架子,也知道孫承宗說的是什麽事情,平靜的道:“大殿下已經七歲,確實要熟悉一下政務,我會在教完課業後,帶他到內閣旁聽,坐一坐,走一走。”
孫承宗看了他一眼,道:“皇上當年說過,三年後會立四殿下為太子,時間很快就到了。”
孫傳庭依舊平靜,腳步不亂分毫,道:“皇上是生於萬歷四十四年。”
孫承宗聽著,神色微動,輕輕頜首,沒有再說。
萬歷四十四年,到現在,也就二十二年,皇上——太年輕了。
這件事,就算在二人的對話中悄悄消弭,至於朱慈燁會進入內閣學習政務所引起的朝野紛亂,自然有他二人去化解。
果然,朱栩話落下沒多久,朝野就議論紛紛,很多人已經忙著寫奏本,好一點的,婉言‘禦上出巡,殿下不從,孝道有失’,狠一點就很犀利,直言‘國有嫡君,豈賴庶子,國本於前,長幼有序’。
這些,朱栩通通不管,一道紙下,皇宮內外已經準備著皇帝避暑的一應事宜了。
朱栩的一舉一動向來都會引起一番爭議,並引出朝野內外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京城百姓似乎已經習慣,對於朱栩二次出京避暑,也只是簡單的議論,話題迅速轉到了順天府應內閣的要求進行的一系列的變革上。
這一點,京城上下感受格外強烈,也自然有種種議論,茶館酒肆,幾乎沒有停過。
在一個普通的綢緞莊,老板娘是一個三十出頭,風韻猶存的少婦,正在與一個顧客為幾文錢在那討價還價。
“真不行,你看看這緞子,可不是京城出的,是從蘇州水運過來的,除了我們家,其他地方根本買不到……”
“哎呀,我知道,所以才找你啊,你就便宜一點,我多買一點,下次還來你們家,我們家夫人最喜歡你們的緞子了……”
“真是不賺錢,你也看到了,這鋪子租期到了,東家要收回去,我們是虧本甩賣……”
“就六文錢,你給便宜了吧,不差這一點……”
“真不行,我們家掌櫃的最是斤斤計較了,別為難我了……”
“那叫老板出來,我跟他談……”
在簾子後面,一個男子,領著四五個富態的中年人,正在皺眉,焦急的等著。
好一陣子,婦人終於搞定了客戶,這才轉身進屋。
她一進來,幾個中年人連忙起身,一個焦急道:“三夫人,真的不能再等了,我們必須要見駱大人,你可不知道,我收下的人是被抓了七七八八了,這遲早要供出我來啊……”
另一個就接著道“三夫人,我在皇家錢莊的一百萬白銀被凍結了,取不出來,刑部說是當年購買宅子的交易有問題,他們要清查……”
第三個臉色發苦,道:“三夫人,我在神龍府的生意出事了,他們查到了我的走私船,不止扣了我的貨,我的船也沒了,雖然用的是假名,但很快就會查到我……”
第四個神色就更艱難了,道“三夫人,我們的生意都是與倭國有關,現在朝廷征討倭國,我們的船被禁止出海,還有官府的人輪番上船檢查,我感覺要出事啊……”
這個女人雖然被稱為‘三夫人’,卻不是駱養性明媒正娶,而是他的外室。
女人雖然一身粗布衫,坐下後,卻有一股上位者的氣勢,她從容的看著幾人,道:“我會轉告老爺,不用擔心,我們這麽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眼前這點算什麽,安心等著,我給你們擺平。”
幾個中年人聽著,臉上沒有了以前那種如釋重負的喜悅不去,反而越發艱澀。
三夫人懶得多說,擺手,那一直不說話的老實人的‘掌櫃’,連忙將幾人趕走。
等掌櫃回來,沒有尋常人家女人對男人的恭順,目光冷淡的看著他,居高臨下道“老爺到底在哪裡?”
‘掌櫃’蹲在一旁,揣著手,看著地面道:“你應該知道,除了七夫人,誰也不知道老爺在哪。”
三夫人冷哼一聲,道“她在哪裡?我要見她。”
‘掌櫃’的轉頭看了他一眼,道:“沒有老爺的允許,誰也不能去見七夫人,而且,她不找我,我也找不到她。”
三夫人的聲音越發冷淡,透著戾氣,道“那你總能聯系到她吧?去發信吧,我要見她。你也看到了,景正追查的越來越緊,再不想辦法,咱們都沒好日子過。”
‘掌櫃’的猶豫一陣,道:“好。”
說完,他起身向外面走去。
三夫人看著他走了,一招手,一個婢女走過來,三夫人冷聲道:“盯著他,我倒是要看看,那個賤人把老爺藏在哪裡。”
“是。”婢女輕輕應了一聲,快步跟了出去。
三夫人嘴裡的‘賤人’七夫人,同樣很是頭疼。
她是駱養性培養的女侍衛,一身跟隨她左右,現在,是駱養性的傳聲筒,控制著大大小小的事情。
隨著各方面的情況匯總,她的壓力是越來越大。
隨著錦衣衛,軍情處的追查,不斷的翻著陳年舊案,一些隱蔽的事情逐漸暴露,對他們的影響越來越大,尤其是金錢方面,損失的越來越多。
有些人還知道不少秘密,也日漸有暴露的危險。
她在猶豫,要不要進行滅口,一旦滅口等同於切斷了那一支的一切關系,他們損失就會更多。
棄卒保車,卒一旦多起來,車也受不了。
沒多久,一個婢女進來,送過一張紙條,道:“夫人,三夫人要見您。”
七夫人接過來看了眼,冷哼一聲,道“燒掉。”
婢女應聲燒掉,走過來,低聲道:“夫人,真的不見嗎?想必三夫人也是遇到事情,否則不會傳信過來。”
七夫人單手扶額,道:“老爺不準我們相互聯系,尤其在這個時候,更不能露面,告訴她,讓她自己小心處理, 不行的話,就回島上。”
“是。”婢女不敢多說,剛要走,又連忙道:“夫人,錦衣衛那邊傳出消息,要大肆的查老爺了,不會再這麽低調。”
七夫人眉頭一皺,道:“消息確實?”
婢女道:“那是老爺多年前培養的親信,應該不假。”
七夫人眉頭皺的越多,擺手道:“你去準備一下,我要去見老爺。”
“是。”婢女應道。
在駱養性這邊反應的時候,錦衣衛,軍情處開始全面運轉起來,所涉及的部門越來越多,六部迅速跟著動起來。
一件件,一樁樁迅速的被翻查,駱養性一些隱蔽的棋子,早年收買的人,曾今的親信等一一的找出來,在京城掀起巨大波動。
駱養性的勢力真的相當驚人,不止在原本的錦衣衛,軍情處有人,在內閣六部,地方上更是有不少暗棋。
關鍵上,他在皇宮裡也安插了人,一些太監,宮女,平時並不起眼,卻沒想到,會是駱養性的人!
為此司禮監大受震動,曹化淳,劉時敏罕見的被杖罰,繼而皇宮再次被清洗,連一向高高在上,外人難觸的慈寧宮都被牽扯,不少宮女,內監,因為一點嫌疑都被遣送出宮。
繼而司禮監牽頭,指揮錦衣衛,軍情處,會同內閣,進行了更加嚴格的清查,一點蛛絲馬跡都被放大百倍來查。
由此被牽扯的人迅速擴大,內閣六部的要員,帥府的一些將官,而後是勳貴公卿,繼而是朝野的士紳豪門,然後延生到皇家軍政兩元,被波及的人數迅速攀升,短短時間就超過了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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