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已經散學了,三三兩兩的學生們開始四處溜達,看到門口有人圍聚,都紛紛湧了過來。
方醒頷首道:“你有問題盡可道來。”
趙勝把書袋遞給同伴,瞟了一眼圍來的人群,就正色道:“敢問方先生,那本書上的序言可是自己做的?”
方醒莫名其妙的道:“當然是我做的,難道序言還得請人捉刀嗎?”
趙勝一聽就松了口氣,也不拱手了,而是看著圍過來的人大聲說道:“方先生,你在序言上寫了數學是萬學之基,敢問是何家說言?”
周圍的學生們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裡的人大多買了方醒的書,不過對於序言只是嗤之以鼻。
可像趙勝這種把方醒堵住,然後當眾質問的舉動,還真沒有人想過。
“這下方醒有難了!”有人就幸災樂禍的說道。
“馬蘇在不在?”
“不在,今日他好像是去歷事了。”
所謂的歷事,就是實習。作為國子監的學生,時常會有這種實習的機會。
“可惜了,要是他在的話,今日方醒的面皮可就難看了,師道尊嚴更是全無。”
“……”
這邊在各種議論,可方醒卻已經變臉了。
臥槽!,這是衝著我來的啊!
冷笑之後,方醒說道:“你認為我的序言有問題嗎?”
趙勝看到人越來越多,就一臉慨然的道:“當然有問題,你說算術是萬學之基,那把我名教置於何地?”
臥槽!好毒的話!
不過方醒怡然不懼,他說道:“你學過算術嗎?”
“學…學過。”
國子監的學生,要是敢說自己沒學過,那外人就會覺得你是不是在偷懶。
聽到趙勝的話音有些遲疑,方醒就環視一周道:“我說的萬學之基,乃是指數學在各個方面應用的廣泛。比如說一個老農,一個商人,一個官吏,甚至於一個大學士,各行各業都用得上數學,對此難道你有異議嗎?”
方醒避開了和儒家的直接爭鋒,因為那樣他會死的很慘,誰都救不了。
而剛才話裡的老農和商人,這些可不是需要學習儒學的。
至於官吏必須要學儒學,那是因為學術壟斷。你不學習儒學,學習成績不理想,那麽你連進入這個體制的資格都沒有。
沒有比這個壟斷更有力的武器了,所以此後八股大行其道。
趙勝看到有人面露沉思之色,就喝道:“我當然有異議!”
“我儒家亦有數,君子六藝吾輩從不甘落人後!”
君子六藝,但當年孔老夫子教授的可是:詩、書、禮、易、春秋、樂,裡面可沒有包含數。
這是想把方醒的數學都概括到老夫子的儒學之中去,絕了方醒獨自風頭的可能。
這是既想往方醒的頭頂上扣屎盆子,又想把他出書的名聲弱化。
哥不能再忍了!
方醒衝著趙勝微微一笑,然後說道:“我的數學,並不是你說的那種,至於是哪一種,我不告訴你!”
轉過身,方醒就像是個傳銷分子似的對著大家說道:“各位監生,今日借著機會,我給大家說說數學在各方面的應用。”
大家都期待的看著方醒,不管他說的是什麽,要麽是大家有所收獲,要麽就是一頓臭雞蛋扔過去。
方醒沒看到身後趙勝那鐵青的臉色,自顧自的說道:“數學之道,在於應用,而不應該是高高在上的當神仙。”
“比如說農戶學會了數學,那麽他就可以分析一家人的所得和支出,並根據家中情況預測此後的花銷,這可不是估摸,而是精確的計算。”
“並且那些小農家還可以計算出佃別人的田來種是否劃算,而這些往往需要有經驗的老農才能計算出來。”
“對!”
這時候人群中一位大概是農戶出生的監生站出來說道:“方先生,您說的這個一點都沒錯,我家裡以前都只能靠著我父親計算收入,而我卻只能是一籌莫展。”
對這個敢於爆出自己出身貧寒的監生,方醒投以和煦的微笑,然後繼續說道:“接著就是商人,商人學會了數學,他可以輕易的計算買進賣出、銀錢余量,進一批貨,加上成本能有幾多利潤。而往常這些卻需要請一位帳房。”
說到商人,沒人敢出頭說話,因為國朝目前商人的地位還不高。所謂士農工商,商人在最後。
方醒不以為忤的說道:“至於工匠,我敢在這裡說一句,不會數學的工匠,他想成為一個好工匠就得比別人更辛苦,更費勁!”
工匠不能全憑經驗。尺寸的計算,應力的計算、工程的各方面核算……。
方醒看著四周的學生,最後說到了士。
“最後是士,也就是官吏。”
這貨在作死!
周圍有不少人在用這種眼神看著方醒,你丫居然敢把數學作為官吏的必學,這不是在挑戰大家是什麽。
“小吏學會了數學,好處不用我多說,大家都知道,那麽父母官呢?”
方醒仿佛沒有看到那些眼神,說道:“現在有一個現象,那就是剛授父母官的人,大多會聘請一位或是幾位幕僚,專門谘詢,或是計算錢糧。”
“這可是父母官啊!”
方醒一臉沉痛的道:“什麽都不懂,一切事務都被下面的小吏或是幕僚掌控……”
他馬上就要作死自己了!
許多人都在等著方醒開噴,比如說……
你們這不是庸官嗎!
“咳咳!那何不如學好數學呢?”
方醒話鋒一轉,讓人大失所望的同時,眉飛色舞的道:“比如說是戶部,學會了數學的高深部分之後,就可以分析出我大明各地,乃至於全國的出入有何變化異常,更是可以直觀的用圖表一目了然的表達出來。”
“那樣的話,戶部是否可以根據這些具體的出入波動,來結合各地氣候災害的變化,做出更好的應對呢?”
“還有吏部,兵部……”
看到大家都等著下面的話,方醒不屑的瞥了趙勝一眼,摸摸肚子道:“這說一說的居然就到晚飯時間了,下次有機會再給大家繼續吧。”
他就這麽走了?
大家目瞪口呆的看著方醒出了大門,然後在家丁的護衛下揚長而去。
“這還沒說到具體的例子呢,怎地就走了?”
“我還等他說到吏部和兵部呢,要知道我家裡可是說了,我最有可能會被授官到這兩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