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去大明看看,看看那個花花世界。”
阿台毫不臉紅的說著那些已經乖巧了許多的韃靼貴族們,仿佛他願意在塞外繼續堅守。
方醒看看他穿著的大氅。這大氅不知道是什麽皮毛做的,毛光水滑,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鍾定來了,他竟然胖了些。方醒看到阿台在他出現後多了些忌憚,就說道:“聽聞你乾的不錯,讓韃靼人向往大明。”
鍾定原先是被流放到塞外的官員,運氣好得了個在韃靼部‘教化人心’的活,目前看來他乾的不錯。而且他的手下有些小吏,韃靼部又沒人敢惹他,日子當真是逍遙之極。
“伯爺,這些都多虧了王爺的睿智……”
鍾定說話很有分寸,但阿台卻擺手道:“本王只是彈壓罷了,鍾大人辛苦。若是沒有鍾大人,今日的韃靼部也不會那麽繁華。”
鍾定笑著拱手,至於韃靼部繁華,那不過是他們可以自由的和大明交換、出售特產罷了。
“你們都辛苦,大明不會忘記,陛下不會忘記。”
方醒很滿意韃靼部目前的構架,他對鍾定鼓勵道:“等興和城建好之後,本伯一定會向陛下舉薦。”
鍾定微笑拱手,在阿台的面前,他和方醒是自己人,所以當然不能用那種官場手段來表示感謝。
阿台笑呵呵的道:“那本王就先恭喜鍾大人了。”
“王爺客氣了。”
方醒看著這兩人的互動,有些好奇鍾定是怎麽把阿台給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下官只是和一些貴族的關系不錯,和寧王也不錯。”
阿台回去了,興和城要開工,他的人要去監控。
拉攏分化?
方醒覺得鍾定這人絕對是一個被埋沒的人才,可惜卻被淹沒在宦海之中。
“家人呢?”
既然是人才,而且於國有功,方醒覺得不該這麽折騰他。
鍾定愕然,然後苦澀的道:“被弄到這邊來……也沒什麽職務,家中的妻兒也不知道如何了,下官平時不敢想這事,只是午夜夢回的時候,難免想念……”
“下官的妻子很賢惠,犬子也算是聰慧,若是下官當年沒有貪……現在……”
鍾定的神色黯然,然後又笑道:“此時說這些都是虛妄,伯爺,大明的官吏不願出塞,下官倒是要佔便宜了。”
“嗯,你大抵要佔便宜了,坐火箭升官。”
方醒進城,土豆和平安已經沒法騎馬了。兩孩子撇著腿,怎麽看都怪異。
進了家,張淑慧和小白看到兩個孩子走路姿勢有些怪異,不用解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快到屋裡把褲子脫了,脫光!”
張淑慧和小白各自揪著自己的兒子進屋,然後就是一陣慘嚎傳出來。
“老爺,今日少爺他們騎馬的時間長了些,不過小的只是想給他們一個教訓,以後自然會安排少些,免得成了您說的羅圈腿。”
方醒低頭極力的並攏雙腿,用手進去試試,說道:“他們說的腳後跟撇開極好,我的腿縫隙不大。”
所謂騎馬得羅圈腿,那多半是姿勢不正確導致的。也就是說,那些得了羅圈腿的,實際上都是業余騎手。
辛老七也並攏腿,然後傻笑一下,就去找人商議教土豆和平安騎馬的訣竅。
方醒去看了歡歡,因為孩子小,張淑慧叫隨軍的工匠打造了一個小鐵爐子,專門在莫愁的屋子裡生火取暖。
屋子裡很暖和,方醒抱著歡歡坐在爐子邊隨口問著,而莫愁在邊上做小衣服。
“感覺怎麽樣?”
“這邊的人都淳樸,而且有老爺您在呢!”
莫愁抬頭微笑著,眉間全是溫情。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伯爺到處走。”
方醒也笑了笑,兩人隨後靜默著,享受著那暗自流動的溫馨。
……
而仆固卻沒有享受到溫馨,只是感到了冰冷。
回到宿營地之後,哈烈人率先派出斥候,被火槍陣列震驚的烏恩擔心晚上會被突襲。
這個決定沒錯,可他卻沒找仆固商議。
隨後兩邊的宿營也涇渭分明,雙方雖然沒有相互戒備,可冷空氣卻在中間形成了一堵牆。
隔閡之牆!
晚飯很簡單,死面餅。這還是仆固出邊牆後搶了一把的戰果,否則烏恩堅持不到開春之前。
死面餅很難吃,仆固就著溫水吃了一塊,然後起身去找烏恩。
烏恩的帳篷早已沒有了王子的規模,只是比旁人的大些罷了,至少人進去不用低頭。
烏恩也在吃飯,卻是有一個羊頭就死面餅。
羊頭被煮的軟爛,烏恩抱著大啃,滿臉的膠質。
看到仆固進來,烏恩一口咬掉了羊脖子上最後的一絲肉,腮幫子鼓動著,兩下入腹。
仆固坐下,沉聲道:“你想回去嗎?”
烏恩在用小刀剔著羊頭上的皮肉,聞言他說道:“哈烈被夾在中間,遲早是大國的祭品,我回去幹什麽?和那幾個哥哥爭鬥嗎?死得快!”
仆固的臉上浮現了微笑,“是的,哈烈曾經繁華過,撒馬爾罕的商隊曾經溝通東西,繁華一時,可終究沒有支撐。如今的世界卻不再安穩,西邊的國家正在交戰,已經打了幾十年。而在東方,你們敗給了明人……”
烏恩用小刀挑著一片羊臉皮吃了,點頭道:“是的,我們敗了,然後就開始了內鬥。可不內鬥……看到明人的架勢了嗎?他們不甘寂寞了,所以破例開始在邊牆外建城,狼子野心世人皆知。仆固,你們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別騙我,我不蠢!”
他把小刀從羊眼眶裡插進去,用一塊黑乎乎的毛巾擦擦手,說道:“你們的補給不多,當時我記得有人帶傷,仆固,哈烈依舊被圍困著,你們只是想利用我們對嗎?”
仆固笑了笑:“不,是聯手!你們若是不想被明人驅趕或是奴役,那麽大家聯手吧,否則你想往哪逃?只有莫測的北邊,那裡每年都能凍死不少人。而且那邊怎麽存活?放牧?大雪會讓你們的羊群凍死。種地?你們播下的種子再也不會發芽……所以你們別無選擇,而我們卻還能向西邊進軍,只要拿下拜佔庭,烏恩,肉迷就活了。”
烏恩從邊上提起一個羊皮袋,搖晃了一下,從聲音就聽得出裡面的酒不多了。
他打開塞子喝了一大口,那眼珠子開始泛紅。
“那兩頭羊還在,對嗎?”
“對。”
仆固不再隱瞞,坦然告知。
“我們需要合力!”
烏恩再喝一口酒,笑道:“合力又如何?”
“遊擊!”
“明人不可能會再次派出大軍,他們的皇帝太胖了,這是我親眼所見。而且他們的內部還有矛盾,那個魔神和文官的關系很差,就和他們的前朝一樣,當文官覺得他是個巨大的威脅時,魔神就會成為文官的祭品,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我們要團結起來,把哈烈團結起來!”
仆固很認真的道:“明人若是不派出大軍,魔神也無法阻攔我們拆掉興和城,那他的增援最終就變成了玩笑。若是他們的大軍來了,咱們遊擊,讓他們消耗糧草。大明雖富,可也經不起這般消耗!”
烏恩看了他一眼,從那雙眼睛裡看到的都是誠懇。
“我無法說動我的哥哥們。”
“或許魔神到來的消息能幫助他們知道一致對外的道理。”
仆固微笑道,若是還不能,那他就把烏恩拖進來,直至消耗完那些人馬。
烏恩拔出小刀,用毛巾擦拭了一下,說道:“我不知道,明皇死去後,他們都認為明人再無威脅,於是鬥的興高采烈,民不聊生。”
“魔神會讓他們清醒過來。”
仆固還是堅持這一點。
“是啊!讓人恐懼的魔神, 看到那京觀之後,我的手下瘋了不少,都殺了!”
烏恩拍拍手,帳外進來一人。
“拿著這把刀去,告訴我的兄長們,魔神來了。不想死的話,那就拋棄獨自主宰哈烈的想法,大家集結吧。”
烏恩和仆固出了帳篷,黑夜中馬蹄聲遠去。
營地裡黑麻麻的,烏恩說道:“點起火把,照亮那些貪婪人歸家的路!”
於是火把被點燃,隔不遠就放置了一個。
看著這些不斷延伸的火光,仆固沉默了,他想家,想妻兒,想那些……熟悉的一切。
烏恩緩緩回身道:“從哈烈到這裡太過遙遠,而在此之前,仆固,我們需要的是襲擾,早些時候那種硬碰硬是愚蠢的。”
仆固點頭,兩人伸出手掌相擊。
清脆的響聲中,盟約成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