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大小姐,昭寧已經跪了兩個時辰了,還沒用過飯,您看……”平叔看著院子中跪得筆直的小身影,心疼道。
“老人家虛不勝補,這是調理方子,平叔派個信得過的人照顧,萬不能出事。”陸昭錦吩咐。
她安頓好老婆子和一同接來的乞兒母子,又處理了近幾日帳目,卻看也沒看驕陽下可憐巴巴的垂頭少年。
“我去看看那對母子。”女孩子跨門而出,對上少年怯生生抬頭的目光,轉面從廊下離開。
少年欲言又止,空伸了手卻不敢叫,隻好老老實實地接著跪好。
乞兒母子就被安頓在不遠處的小院,陸昭錦入門便道:“您傷口剛剛結痂,不宜說話,請容昭錦來說。”
病榻上的婦人蘊著淚花,眨了眨眼。
“陸家與蔡仲堂的恩怨想必昨夜平叔都已經同您說過,既然您願意受陸家保護,昭錦就權當您信了。”陸昭錦開門見山,聲線沉了幾分:“如果我沒猜錯,您母子的身份應該是……”
婦人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了下來,一旁的阿毅也咬著牙把臉埋在母親的被子上。
“雖然同是局中人,但事情畢竟因我陸家而起,昭錦向您二位道歉。”
陸昭錦屈膝一禮,那婦人趕忙擺手。
阿毅替她拿來了筆紙reads();。
婦人的花體小楷寫得好看,寥寥數字:吾夫先起貪欲,後有陸門救命之恩,豈敢言怨。
陸昭錦禮數周到地笑了笑,應道:“您安心養病,至少現在的陸家是安全的,另外……為了不打草驚蛇,恐怕入府的事要有傷貴母子名聲了。”
阿毅奇怪地抬頭看她,就見母親虛弱一笑,點了點頭。
這位夫人果然一點即透,難怪能帶著孩子逃出魔爪,只可惜她愛夫心切又回到京城了。
陸昭錦微微一歎。
原來當年死得那對母子,是她們。
真是世事弄人。
善良軟弱的人枉死,奸佞跋扈之輩享樂。
“平叔,對外記得要說是這對母子以救昭寧之恩要挾,才住進家裡的。”陸昭錦出門囑咐道。
陸平看了一眼房中,點點頭道:“放心吧大小姐,那……”
“平叔……”知道陸平又要求情,陸昭錦無奈地搖了搖頭,打斷道。
“您這樣寵溺就是害了昭寧,這次必得讓他記住教訓,先跪著吧,不能偷偷給他飲食。”
少女的聲音從門縫裡傳來,阿毅趴在門上面色沉重地轉過身。
“我知道他在哪兒跪著。”立在一旁的少年趙青突然出聲,臉上是一貫的面無表情。
“不去!”阿毅一跺腳,又衝回母親身旁。
趙青不再說話,許久才見阿毅露出個小腦袋,嘀嘀咕咕道:“你去,就送水,渴死了我就沒處報仇了。”
少年一貫的目光清冷,老實地拎著茶壺往外走。
若是之前,他是寸步不會離開阿毅的。
爹說過,阿毅就是他們的命。
只要阿毅活著,爹就沒死,他也不會死。
可現在他知道,他們來到安全的地方了,就是爹說的那種安全的地方,和以前在家裡一樣安全。
雖然他說不清為什麽會有這個感覺。
但他就是知道。
也許是因為,那個叫陸昭錦的人每次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吧。
“喝水。”趙青的話依舊簡短,陸昭寧舔了舔乾裂的唇,扭頭轉向一旁。
他都說了一百遍了,小師姐不是壞人,師傅更不是壞人,只有蔡師兄才是大壞人。
哦,對了,還有葉霸王是個小壞人。
可阿毅就是不信,就是要跟他頂。
倔脾氣的臭小孩。
他才不承這個情呢。
可趙青死硬脾氣非要將茶壺塞給他,居高臨下的模樣氣煞了陸昭寧,“你滾開!師姐罰我,我也樂意挨罰。”
隔著窗紙看見這一幕的陸昭錦笑了笑reads();。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這樣簡單明了。
簡單明了的是非對錯。
簡單明了的喜歡討厭,生氣吵鬧。
可惜,她再也回不去了。
只希望,昭寧他們能在自己拚命展開的稚嫩羽翼下維持得久一些。
“對了,平叔,那日許四去追青衣小廝,怎麽還沒消息?”陸昭錦轉向身後也是含笑的陸平,問道。
“怎麽?許四沒有單獨去向您稟報?”陸平臉色不是很好看。
因為許四是老爺留給陸昭錦的人也算是陪嫁,又常受陸昭錦密令在身,所以他的事情,陸平一般不會過問。
“糟了!”陸昭錦眼中寒光一閃,咬住了下唇,“已經五日過去了,他還沒回來,難道……”
“大小姐別擔心,許四是老爺身邊最得力的人,不會這麽輕易出事的。”
見陸昭錦眼底濃濃的自責,陸平趕忙安慰道:“您要相信老爺的眼光啊!”
“相信,我相信父親的眼光……”陸昭錦呐呐道。
可她也相信對手的實力。
“都是我!都怪我!我明知道他身邊的人不好對付,我怎麽能頭腦一熱就讓許四去追呢!”
陸昭錦痛苦地閉上眼睛。
難道前世今生,許四都逃不掉為她而死的命運?
只是前世好歹是她被蒙在鼓裡,可這一次,竟然是她親手送許四走上絕路。
“我竟然還在怪昭寧衝動冒失,被一時的勝利衝昏頭腦!我自己何嘗不是這樣!”
陸昭錦繞著桌子疾步走動,不斷地數落自己。
“馬幫鬧事那天解決得太漂亮,我竟然忘乎所以地派許四叔去跟著他的人,我怎麽這麽蠢!許四就是再厲害,也寡不敵眾,何況他身邊人的身手怎麽會比不上父親留下的人。”
許四叔!
陸平聽了這個詞就知道,大小姐懊惱得不是許四出事會泄露什麽, 造成什麽影響。
她懊惱的,是許四這個人。
許四若是知道自己得到大小姐這樣的敬愛,就算是死也無憾了吧。
“大小姐,您先冷靜一下,我們不是還沒有確定的消息嘛。”陸平安慰道,“這總比收到壞消息強啊。”
“嗯。”陸昭錦給自己倒了杯茶,微抖的手指握住溫暖的瓷杯,躁動的心緩緩平靜下來。
平叔說得有道理,現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而且憑那人的心智手段,不會不知道陸昭錦手裡只有許四一個信得過的高手,因此一個死了的許四意義不大。
所以,她也許還有機會。
只是,她的身邊手中,卻再沒有一個信得過的高手。
“看來,只有去一趟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