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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煉獄,煉獄。”陸昭錦喃喃。
果然,人人都會犯錯,前世的她也錯了。
迷失本心,咎由自取,她和陳錦嬛又有什麽分別,她有什麽資格去怪葉幼清不信守諾言,不疼她護她。
錯錯錯,都是錯,都當得憐惜,也都不值得原諒。
如果人人都能重生,提前知道那些因年少糊塗而錯過的真相,做出正確的選擇,該有多好。
陸昭錦猶如飄蕩的孤魂野鬼,不知自己又晃到了何方,或許,就會這樣慢慢消散吧。
可迎面走來的,卻是一個同樣失魂落魄的面孔,她一身孝服,身無長物,背後是葉府轟然關上的朱紅門板。
“鈴鈴”一陣馬鈴聲從耳邊響起。
但那個被攆出葉府的陸昭錦頭也沒抬地走了過去。
“鈴鈴”駿馬不住地搖晃脖子,伸頸嘶鳴,踢踏著地,卻無人理會。
但這一次,陸昭錦的魂體終於注意到了它。
紫蹄踏月。
她頭一次想尖叫,想叫住那個失魂遠走的自己。
“陸昭錦,你回來,你看一看啊!這是葉幼清的紫蹄踏月,這是葉幼清的馬,你認識的!”
她甚至確信,自己當時有聽到它的馬鈴聲的,可她根本沒有心思。
陸昭錦皺眉。
以葉幼清安排事情的周密,怎麽會隻栓了匹馬在街邊等她?
紫蹄踏月再有靈性,它還是一匹馬,根本不足以在陳錦嬛手下那些家丁手裡保下她的。
“阿滿!”陸昭錦驚叫出聲,迅速在周圍張望,卻根本沒有看到衛雲澄的影子。
不可能。
葉幼清的休妻如果真的是早有預謀,那派來接她的人,非阿滿莫屬。
因為那個時候,他能信任的只有阿滿。
而她,也隻信任阿滿。
阿滿是最合適的人選,可阿滿人呢?
陸昭錦的魂體衝向紫蹄踏月,寶馬黑目猶如耀石般充滿靈性,頓時警惕地揚蹄而起,阻止陸昭錦靠近。
怎麽可能,紫蹄踏月竟然能看見現在的她?
“是我啊,是我,我就是剛才你要等的女子。”陸昭錦死馬當活馬醫,竟然跟馬交流起來。
紫蹄踏月卻真的安靜下來,雖然焦躁地踏著蹄子,但沒有再激烈反抗。
陸昭錦走上近前,一眼便發現了馬鞍上掛著的包袱。
包袱上還有衛候府的標志,所以及時沒了主人,也沒被人偷走。
她現在的狀況沒有辦法檢查裡面的東西,但可以肯定,裡面必定有能讓她二人安頓下來的金銀財物。
“你的主人把你送給了阿滿對不對?他在哪兒?他在哪兒啊!”陸昭錦顯然陷入瘋狂。
阿滿怎麽會拋下她不管,眼看著她被陳錦嬛派來的人抓走呢?
就算是為了替衛夫人贖罪,他也不會這麽做的!
何況陸昭錦一直堅信,前世的阿滿,至少和她是有些情分在的。
“阿滿不會是……”她萬分恐懼,忽然間意識到問題的所在。
這裡是東大街,是剛過午時的東大街。
她看向失魂落魄什麽都沒注意到就往前走的自己,隻覺得渾身毛骨悚然。
那一日的東大街上,人群只有稀拉幾個,商鋪也沒有幾家開張,到好似是早晨剛開張一樣。
陸昭錦大著膽子走向門前拴著紫蹄踏月的那家關門了的商戶。
一層薄薄的門板,根本擋不住魂體的她。
然而她剛一進門,就被一道刺目的白光震了出來。
“啊!”周身熾痛,她被彈出很遠,直停在了大街上,飄飄蕩蕩許久才穩住身形。
若不是腹中一股暖流湧動,只怕她真要煙消雲散在這裡。
那是刀芒。
她看得清楚,屋裡將她震出的不是什麽符咒道法,而是裡面的那群人。
一群軍人,枕戈待旦。
鐵血殺伐之氣最能震懾陸昭錦這種狀態的魂體,甚至裡面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她就已經被震得神魂不穩。
為什麽東大街會埋伏著這麽多甲士,這裡距離葉府那麽近,他們怎麽敢埋伏在這兒?
又或者,他們就是衝著葉侯府去的。
陸昭錦想得心驚膽顫,那一天,京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容她細思,午後的陽光卻突然間強了百倍,刺得她渾身難受。
陸昭錦這才發現自己一直以為的陰霾天氣,是因為她被包裹著一層透明晦暗的雲霧中,剛才雲霧被甲士們的罡氣震散,現在直面豔陽,她隻覺得快要被融化掉了。
幸好,濃霧再度襲來,保護住了她。
但陸昭錦知道,這也意味著她要離開這段記憶了。
“不!我不走,我不走!”她尖叫。
“我還要找阿滿,我還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陸昭錦張開手指伸手去抓,衝破濃霧時,卻如墜火海。
周身熾熱如炙,保護她的濃霧被烤得“滋滋”作響,時不時帶上幾聲梁木被燒的劈啪聲。
大火就這樣轟然而起,映得四周紅火如晝。
這是……
陸昭錦冷靜下來,發現自己就處於這火海的中心,無路可逃。
她低頭,看向自己。
沒錯,她飄蕩在半空,而身下,就是自己殘破的身體。
那具鮮血淋漓,腹腔也被剝開的身體上,染紅的碎瓷片就被陳錦嬛隨手仍在那剝開的血洞中。
“滋滋”白霧被炙烤得只剩薄薄一圈了,陸昭錦甚至已經感受到皮膚上傳來的熾熱。
她抱住手臂,縮得緊一些,那熱氣還是透過白霧傳遞過來。
陸昭錦低頭看向自己。
美人貌,楊柳腰,俱已不在。
一旁已經燒焦得一灘血,或許就是她剛被剝離出的一部分,又或許是別的什麽雜草。
總之,這裡終將化為焦土,而她,也終將是美人枯骨,隨風飄逝。
“原來,一切都只是黃粱一夢。”她吃痛地悶哼一聲,白霧已經化成一縷煙氣消散。
陸昭錦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她看得出,自己的魂體是跟著前世的身體走的。
現在她走到了前世的盡頭,那具身體也要化為灰燼,她這個魂體,還能往哪兒逃。
就是白霧,也救不了她了。
果然,她沒有像之前那樣被新湧出的白霧保護住,而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煎熬。
她甚至開始懷疑,根本沒有什麽重生,沒有什麽再活一次,更沒那個,願意為她自廢丹田的葉幼清。
一切都是她死前的臆想,現在白霧散了, 一切該結束了。
黃粱一夢罷。
只是她不甘,不甘還是這樣不明不白地死掉。
她不甘啊!
明明她得到了祥瑞,明明一切都變好了,她也明白葉幼清的苦心,也保住了陸家所有的人。
可為什麽,她又再一次,失去了他們。
被命運的大手狠狠戲耍。
“我不甘,我不甘!”陸昭錦隻覺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都要被烤化,卻還在尖叫:“天道循環,我不相信那一切都是假的!”
原本頹喪委頓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堅定,她虛淡的身體也清晰起來。
“就算是煉獄,我也要闖!”她喃喃,“開始,就是結束,那結束呢?”
陸昭錦的靈魂猛撲向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