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安撫住衛夫人用了很長時間,最後還是由葉幼清送她出去休息了。
老夫人沉沉地歎了口氣,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前事的因,後事的果,她還能抱怨什麽。
“昭錦呐,你也別擔心,軫兒年輕時太任性,所以和山陰公主比較投緣,倒是覺得眾人交口稱讚的山陽公主虛偽做作。所以長公主剛嫁到葉家時,軫兒甚至連一句話都不肯跟她說,直到現在也是如此。”老夫人歎了口氣,“看來當年,我們的眼光都錯了,長公主也是個……哎!”
老夫人擺了擺手,又道:“不過我沒想到的是,你和軫兒的感情,倒是非常好。”
陸昭錦一怔,頓時尷尬地笑了一聲:“是,夫人是真心待我的。”
“而且,昭錦的昳容膏最初也是夫人推薦給方九小姐的。”似乎擔心老夫人有什麽疑心,陸昭錦又道:“而且這次夫人從承影觀回京,也是受我三師兄所求,趕回來救我的。”
“哦?”葉老夫人面露訝色,她竟不知女兒為陸昭錦做過這麽多事。
連回京都是為了救下抗旨不尊的陸昭錦,她還有什麽是不能為陸昭錦做的?
老夫人面色一黯,瞧陸昭錦的模樣,應該還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為什麽待她這麽好呢。
其實老夫人自己也頗有疑慮reads();。
當年葉軫與陸知年有情是不假,可她堂堂侯爺嫡女怎麽可能嫁給一個商籍的醫者。
即便這個人很可能成為一位大醫,但他依然是個醫者,匠人之流。
葉家沒有同意,以她本人為首,女兒哭求無用,後來聽說陸知年也結識了一個澄溪邊的浣衣女,時常往溪邊跑,她這才死了心,一怒之下答應嫁給衛候。
當時的葉軫是恨著陸知年的,又怎麽會在他死後,突然這樣拚命地保護他的女兒?
老夫人仔細端詳著陸昭錦,女孩子眉清纖細,眼明有神,輪廓帶著幾分陸知年當年的英氣,倒沒有葉家的影子。
“好孩子,”老夫人放下心來,安慰道:“你是我葉家的孫媳婦,未來的侯夫人,軫兒自然要護著你。”
陸昭錦心裡清楚,衛夫人守護她,絕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是因為,她的父親。
她如今手握昳容閣,有著京中貴婦們這個最靠譜的流言渠道,所以也隱約聽到些當年的風聲。
不過父親舊事,她做女兒的不便多打聽,隻好順勢裝傻。
“老夫人,我與令孫生性不合,強扭的瓜,又怎能結出甜美的果,您還是……”
老夫人抬手止住陸昭錦的話,“好孩子,我明白你的心思。”
“幼清脾氣急心氣兒也高,你們成婚前又是你執意要嫁進來,所以他心底輕視了你,現在你心寒要走,他才想起你的委屈你的好,這世上的後悔藥哪兒那麽好吃的。”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讓陸昭錦有些慚愧。
就算她再不想承認,這件事都是她有錯在先。
不論前世今生,都是她先強扭了葉幼清這顆瓜,事後又要求人家把她捧在手心,盡全丈夫的責任。
雖然前世葉幼清冤枉她、不信她,但事實上,如果不是最後出了葉候身亡的事,她相信葉幼清依然不會休妻。
就像之前發生的種種,陳錦嬛陷害她假孕,她墮了陳錦嬛的胎,還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終身不孕。
葉幼清估計都知道,可他也沒有休妻。
雖然理由是陸昭錦身上的三不去,但她現在冷靜下來,也不得不承認是葉幼清心存仁念。
那,有沒有情分呢?
女孩子眼底盡是複雜,又想起了葉幼清第一次壓在她身上時喃喃過的那些話。
他說不用擔心,他說會保護她。
那晚,是幼澈第一次開口叫哥哥,如今褪去少女青澀的她回想起來,葉幼清似乎真的有些不正常。
他醉酒醉得徹底,卻是第一次滿眼心疼地看著她,似乎知道了她所有的委屈。
陸昭錦突然後背一涼,如被一盆冷水潑過似得。
難道那晚葉幼清就知道了,幼澈是中了蠱才會常年癡傻?
所以,前世的他其實早在成親後半年,就知道了葉夫人的本質,所以才明白她那半年來所受的種種委屈冤枉,所以,他才願意與她同房,才承諾要保護她,不讓她擔心的?
那他後來為什麽還任由陳氏,葉幼漣冤枉她,汙蔑她,相信葉夫人卻不肯相信她?
陸昭錦怔怔地坐著,老夫人連喚了她兩聲都沒有聽見reads();。
不,前世的葉幼清不管她做錯了什麽,是被陷害的,還是真的證據確鑿,為惡害人了,他都沒有休妻。
八年多來,她一直以為是衛夫人的原因,是老夫人的原因,才讓她保住了世子妃的位子。
可現在看來,以葉幼清的智慧手段,想越過這些人休掉被妒忌衝昏了頭腦的自己,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嗎?
他的信任,難道表現的還不夠清楚?
陸昭錦心中對於是葉幼清先背叛了她們婚姻的信念,第一次動搖了。
歷經那麽多的前塵往事,甚至重生活到了現在,她第一次檢討自己,檢討自己在這場婚姻裡所犯下的錯誤。
她也不相信葉幼清,不相信他的承諾,在幾乎逼婚的情況下,要求他履行丈夫的責任。
她也是個惡人,做了惡事,讓陳錦嬛流產,害了他們倆的孩子,也陷害過綠喬。
她也任性的不肯考慮什麽家國大局,她隻認定了男人是她的,從最開始就容不下陳錦嬛。
前世她做的那一切,想必也讓葉幼清心寒了吧。
那她今生的報復,又有什麽意義呢。
兩個人的錯,憑什麽都讓葉幼清一個人來承擔,而且今生的他,已經為此承受她的報復,多了很多痛苦。
“昭錦,”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陸昭錦這才回神:“嗯,什麽?”
“你這孩子,有沒有聽我說?”老夫人失笑搖頭,卻沒有怪罪,重複了一遍:“還是需要你點頭,否則幼清那個倔骨頭,是不會答應的。”
“什麽事?”陸昭錦條件反射地問道,隨即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嘴上說不肯放棄休夫,結果卻過問葉家的事,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老夫人倒沒什麽特殊反應,在她心裡,陸昭錦依然是她的好孫媳婦,也注定是她葉家的媳婦。
“是陳家那個四姑娘。”老夫人歎道:“如今葉家要徹底和長公主翻臉,太子那邊倒還好說,可太后和方家就難說了,所以陳家的婚事還是不能抗旨的。”
老夫人做葉家宗婦多年, 深諳此道,開口道:“你和幼清昨日那麽一鬧,這陳四姑娘現在是嫁不出去了,陳家必定會借著聖旨將她強塞進門,可沒有你的點頭,幼清那孩子是不會同意的。”
老夫人看她一眼,又勸道:“我知道你委屈,可讓她在你眼皮子底下,總比在外面蹦躂要強。”
“而且,讓她進門,也是葉家的需要。”老夫人語重心長。
陸昭錦腦子嗡地一聲,耳邊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讓她進門,是葉家的需要……”
當年讓陳錦嬛進門,也是葉家的需要。
葉幼清解釋過的,他解釋過,是自己不肯聽,不肯信,還大鬧了一場,不肯在平妻進門時喝陳氏敬的茶。
讓葉幼清這麽好臉面的人當眾沒臉,還引以為快感,引以為報復。
女孩子長出口氣,第一次為自己前世的糊塗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