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早已看出甘寧並不是黃忠的對手,環刀飛起的那一刻,江面上的水賊們還是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們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那幾近無敵的首領,居然真的會有敗的時候。
“這怎麽可能,首領居然敗了…”
船頭的位置,一名水賊喃喃的道。
其他的水賊也大抵是這樣的表情,最初的時候他們還可以將甘寧的失敗歸罪於黃忠的‘陰險’——————若不是黃忠不斷的去消耗甘寧的體力,自家首領又怎麽可能會失敗?對武人來說這可能是很正常的戰術,但對性情殘勇的水賊們來說就有些看不上了。
可是後來黃忠的那一連竄攻勢,就是他們也看的清清楚楚,那隱隱還在甘寧之上的刀法,讓他們不得不低頭承認了首領的失敗。
“莫要氣餒…”看著已經敗了的甘寧,黃忠微微一笑。“若是到了我這年紀,你的成就當不遜於我…”
卻是不願因為一點小挫折,便損了一個好苗子。
甘寧冷哼了一聲。“你當我是三歲的奶娃嗎,用得著你這般作態…”
聽到這回答,黃忠失笑了一下,覺得自己這樣確實有些小瞧了這年輕人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言。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掌聲。兩人看了過去,恰好看到嚴紹在那拍掌的姿態。
“真的是場很精彩的對決呢,實在是讓人大開眼界…”嚴紹誠心誠意的讚歎道,虎牢關前雖然也見過了大場面,但是眼前這場卻也未必就比虎牢關那次遜色多少。
再加上這次黃忠跟甘寧二人又是在水戰,更是讓見慣了騎戰的嚴紹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卻是由衷的讚歎起來。
“哼,不必如此惺惺作態,我今既然已經輸了,自然會願賭服輸…”說著看了眼這個似乎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有些不甘願的抱拳道。“主公!”
“誒,興霸快起,興霸快起…”看著眼前的甘寧,嚴紹幾乎喜不自勝。“我得興霸,真如旱苗得見甘露啊…”
不知道為何,聽了這話,無論是岸上的趙雲還是船上的黃忠都有一種莫名的即視感,就仿佛曾經在什麽地方見識過眼前這一面似的。
至於管亥跟孫觀更是苦笑連連,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因為當初孫觀,就是這麽被嚴紹給招攬到手的啊,而當時動手的就是他旁邊的管亥…
不想甘寧壓根就不領情,也不管嚴紹在那虛扶的動作,只是起身朝著背後的眾多兒郎吼了一聲。“你們沒聽見嗎,還不快叫主公!”
這時水賊們也如夢初醒,一個個紛紛拜倒在甲板上,大呼‘主公’。
到是不像甘寧那樣,顯然要爽快的多。畢竟這年月做個稅則畢竟不是什麽好出路,要是能夠從良的話,他們還是願意圖一圖的,當年他們跟隨甘寧從巴郡出來也不是為了當水賊的不是?
眼前這人的官職雖然低了些,好歹也是一郡太守,而且也是天下聞名的豪傑,自己等人跟隨了此人到也不算是委屈了自己——————歷史上的甘寧甚至連黃祖這等人都跟隨過,嚴紹再怎麽差也要比黃祖強多了吧。
看著甘寧似乎還有些怨氣的樣子,嚴紹尷尬的笑了笑,卻也沒怎麽在意。他到是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就記恨,不想他這作態落入甘寧眼底,到時讓甘寧心中暗自點頭。
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先稱擇主而事,這年月只要是有些能力的都會挑選一個好的主公,甘寧當然也是如此。過去甘寧也算是聽說過嚴紹的名頭,如今看來嚴紹的氣度到也還算不錯,至少不是心胸狹隘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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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甘寧這樣的良將,嚴紹自是喜不自勝。
早在第一眼看到甘寧時,嚴紹已經開始考慮該用什麽辦法才能招攬到此人,所以才會有了這場賭局。
因為他很清楚,如甘寧這樣對自己很有信心的人,是不可能不接受這賭局的,何況還是在麾下的數百水賊面前。而他對黃忠是否能勝得過甘寧卻是有著百分百的信心。過去他收復孫觀時,也是用的這種手段,先是言語擠兌,而後再用賭局來決定勝負。
那時的孫觀乃是泰山郡有名的遊俠,也是傲氣衝天的人物,結果就這麽中了嚴紹的詭計,從此在嚴紹帳下打起長工來。
而就如當初的孫觀不是管亥對手一樣,如今的甘寧也完全不是黃忠的對手,一番較量固然精彩,可是最後卻也不得不甘拜下風,認嚴紹為主。
至於隨後該如何對待甘寧,嚴紹也早考慮好了,無非就是‘軟硬兼施’罷了。對待甘寧這樣的人物,不能過於傲慢,甘寧本就是個桀驁不馴的人,你再這般對待他,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走人了。可也不能過於軟弱,這廝可是個水賊,過於懷柔怕是會被對方給當成肥羊了。
這就需要胡蘿卜加大棒,一手胡蘿卜,讓對方感到甜頭,一手大棒,讓對方清楚自己其實並不好欺負。
對甘寧是否會聽命於己,嚴紹也是一點都不擔心。
不說他對‘懷柔’之術也算是有些信心,如今他帳下猛將雲集,就算不算上剛剛收入帳下的黃忠。無論是趙雲還是太史慈都是不遜於甘寧的絕世猛將,世間再想找到能跟這幾人比肩的,卻是難上加難…
“首領,我等真的要認此人為主嗎?”湊到了甘寧身側,一個水賊裡面的小頭目有些不確切的問道。
“廢話,既然打賭已經輸了,不認他還能認誰?”甘寧有些不耐煩的罵道。
既然已經認嚴紹為主,甘寧到是沒想著要不要陰他一下,雖然是水賊,甘寧也是很顧惜自己的名頭的。他甘寧縱橫荊州,什麽都乾過,就是沒乾過背主的事情。
“可是…”那頭目卻是有些遲疑。“頭領你不是要去投那劉景升嗎,如今投了此人,這…”
原來他們一夥之所以會出現這裡,是因為甘寧覺得最近一段時間時局變化很大,繼續做水賊只怕沒什麽前途了,不如投到某個諸侯的帳下,這樣不但可以混一個好的出身,而且還能一展所才。
而這時作為荊州之主的劉表,就入了甘寧的眼底。
作為過來人的嚴紹當然很清楚,這劉表只不過是個浪得虛名之輩。才乾是有的,可惜卻是個守成之主,對於軍事並不怎麽熟悉。這等人在太平盛世自當有所作為,可是攤在了亂世,情況就比較複雜了。
可是嚴紹會這麽清楚,畢竟是佔了穿越者的先知先覺,其他人可沒有嚴紹這等眼光。在這時的人們看來,劉表可稱得上當世一等一的豪傑,單騎入主荊州,誘殺宗賊無數,無論是哪一點都絕不是尋常人物可比。
再加上距離又近,荊州也有水軍,正好可以讓甘寧發揮所長,也就難怪他會選擇投奔劉表。
唯一可惜的是,劉表此人不止是不通軍務,而且對門第等也有著較高的要求。想在劉表帳下任職,不說必須要出身名門,好歹也給是個良家子弟,如甘寧這等‘臭名遠揚’水賊想要在劉表帳下得到重用,這個…
難度似乎稍微高了那麽一點呢…
至於後來甘寧投奔孫權,則是因為他在劉表手底下幹了一陣子,總算是徹底看清了此人,最後決定到孫權那裡去。誰成想半路被黃祖給攔住了,迫於無奈隻得在黃祖帳下效命一陣,期間甘寧甚至還曾經救過一次黃祖的命。
假如這時黃祖能夠報答一下甘寧的救命之恩,或者是稍微提攜那麽一下子,只怕甘寧都會留在荊州。可惜就算是有救命之恩在,黃祖對甘寧依舊是不聞不問,這也就讓甘寧徹底心灰意冷,最後拋棄了劉表,在好友蘇飛的幫忙下投奔孫權去了。
“這嚴紹也算是當世豪傑,雖然不比劉表,卻也未必差了多少,我等就算認其為主,到也不至於埋沒了我等…”說著甘寧遲疑了一下,繼續道。“且看看吧,要是實在不行,我等再一走了之也就是了…”卻是心裡還是有些猶豫。
“可是首領,這嚴紹遠距北海,如何能有我等的用武之地啊…”
“這…”
這句話,一下子就刺中了甘寧的心。
甘寧自問勇武過人,無論是再誰的帳下都肯定能有出頭之日,可要是壓根就用不上他呢?
嚴紹的名頭固然不小,虎踞青州,就連甘寧也聽說過他的名頭。可是這年月之後水軍,卻還沒聽說過什麽海軍啊…
的確,漢代其實已經有相當的造船技術了,不然日本那邊也不會派人來中原。但是這個時代的造船技術跟航海技術其實都不怎麽靠譜,使得沿海的船隻通常只有小規模的漁船,連帶著幾乎整個沿海地帶都沒什麽威脅可言,自然也就不需要去組建什麽海軍了。
少數的威脅,也只是來自於海賊而已…
但是跟同時期的**相比,海賊的威脅無疑要小上很多。畢竟海賊嗎,肯定是靠著掠奪吃飯的,總不可能指望他們去尋找什麽寶藏吧?
偏偏這一時期的海上貿易並不怎麽發達,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稀少,指望靠海吃飯,這些海賊都給餓死。東漢歷史上一共出現過三次規模比較大,但是卻相當冷門的海賊,一個是作為黃巾先驅的張伯路。
張伯路為東漢中期寇略沿海九郡的‘道巫’海賊,此人以早期天師道(道巫)為精神號召,自稱‘天帝使者’,以渤海海島為據點,於109年至111年間抄略幽、冀、青三州的沿海地區,以三百余人與勃海、平原的劉文河、周文光義軍聯合進攻厭次(今山東惠民東)、高唐(今山東禹城境),冠五梁冠、佩印綬。被青州刺史法雄、禦史中丞王宗發幽冀兵消滅,張伯路本人最終被遼東人李久斬殺。
第二個則是管承,為東漢末年青州長廣郡地方豪強,家有徒眾三千家(《三國志何夔傳》),和钜鹿張角一樣,是典型的東漢地方小豪強,信奉漢末民間宗教天師道。
三張為首的黃巾起義被平定後,天師道仍舊在民間有很強的號召力,並且有很多黃巾余眾趁著董卓與關東牧守之間的戰爭之機再度以黑山、白波、大賢等名號割據一方,管承便趁機控制了其族所在之青州長廣,並且在嶗山東北的管彥島擁有‘海賊基地’。
青州作為幽州、冀州、兗州、徐州之間的要衝孔道,先後或同時被公孫瓚集團(田楷、劉備、孔融)、袁紹集團(臧洪、袁譚)、曹操集團(何夔、孫觀)等在袁紹與公孫瓚之爭及袁紹與曹操之爭中分割控制。青州管承在與黑山張燕會師被公孫瓚挫敗後,便借用這種局勢,在長廣割據了十年左右。
官渡之戰後,長廣太守何夔一直作為曹操集團的代表撫綏管亥,直到徹底消滅青州袁譚、並州高乾以及屢屢反叛的昌豨之後(206年),曹操才親帥張郃、樂進、李典將管亥趕出長廣陸地,管承最終退守管彥島,其後代管彥在晉代仍舊以其家族海賊島為地方豪強,並與王褒交好。
至於最後一個,則是東晉時期的孫恩。
孫恩為東晉末年五鬥米道教主孫泰侄子,五鬥米道世家。398年,孫泰因趁機作亂被殺,孫恩便逃亡舟山群島,與教眾一同伺機復仇。
中古的海賊源自陸賊,漢末魏晉海賊的運作模式基本與同時期的山賊、蠻、山越相同,只不過是將內陸山谷、塢堡換做近海海島,論其組織形式,應當也是地方豪族部曲的形式。
這些‘賊’(土豪)之所以無法在陸地躋身,與那些無法在農耕沃土躋身的山越、山賊一樣,大抵因其雖然豪霸一方,卻無世傳經學、官宦閥閱以及玄談清名,從而無法成為同時期佔據政治中高層的門閥望族,也便只能被參與到各個政權中的中高階望族驅趕到深山近海了。
早期道教之所以在這些海賊、山賊(黑山大賢、巴蜀米巫、皖山天師道)中很流行,以至於上述三大中古海賊團都是早期道教教團,也是因為‘賊豪’處於地方豪族的下層,與民間信仰接近,也便接納了漢末以來在民間很受歡迎的天師道、五鬥米道等‘道巫’了。
以早期道教為精神號召,以低階豪族為政教領袖,以部曲為組織形式,以下層民眾為主力,以近海島嶼為基地,這便是獨具漢末魏晉色彩的‘海賊’勢力。
但是所謂的三大海賊團體,也不過就是這一水準而已,有時甚至規模上還比不上較大規模的水賊團體,尤其是這時的青州,更大的威脅還是來自於陸地上的黃巾余孽們,甘寧作為一個水賊跑到北海去,豈不是等於碌碌無為?就連一個做事的機會也沒有,這也是他麾下的水賊最大的顧慮…
其實他們並不介意投在某個諸侯的帳下效力,在亂世中想要出人投地,這麽做總比繼續做個水賊要強的多。能有個好的出人頭地的辦法,也不是每個人都很想做水賊的,甘寧也是如此,不然也不至於在劉表、黃祖跟孫權三人之間輾轉反側了這麽久。
可是這卻不意味著他們就希望跑到某個諸侯的麾下去養老,至少他們還很年輕,還是願意拚搏一把的…
想到這裡,被說動了心中顧慮的甘寧看了一眼嚴紹,咬了咬牙。“主………主公,不知主公當如何安置我等?”卻是還沒有習慣去叫人主公。
“這個嗎…”嚴紹用手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下。“興霸乃是水賊出身,在我麾下任一個水軍統領無疑是極為適合的,正好我欲在北海組建一支水軍,若是由興霸來統領我自是極為放心…”
聽到這話,甘寧心中一沉。
到不是說他不看好嚴紹,好歹現在嚴紹也有著偌大的名聲,在青州也算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在甘寧看來就算比不上劉表也差不了太多。
實在是青州沒什麽能用得上水軍的地方, 河北四州,也就一個黃河能勉強用一下水軍,問題是黃河的水流很急,再加上每年冬季河面就會結冰,幾乎沒什麽可以利用水軍的余地。
而就算嚴紹再怎麽厲害,想要同一河北四州怕也需要很長時間,這豈不意味著他在南下之前,甘寧這夥水軍要碌碌無為許久?
就在甘寧要不要猶豫著開口一下時,卻見嚴紹突然話鋒急轉。
“但是如今青州水軍規模幾乎沒有,而以興霸之才,單隻擔任水軍統領一職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我欲興霸另領一軍,不知興霸是否願意?”
“諾!”聽到這話,甘寧總算松了口氣。
步軍,雖然他並不怎麽擅長路上作戰,但卻不意味著他不會,他對他麾下的兒郎們也是極有信心。只要給他一個發揮的空間,他自問不會遜色他人。
與此同時,趙雲跟孫觀在岸上聽了,卻是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