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拔步床,水墨山水床帳,這種古老的風格……趙承平緩緩的閉上眼睛,腦中卻如電光火石一般的閃過數條問題:
這是哪裡?
為什麽沒有任務提示?
我來這幹嘛?
隻記得在進入紅色光圈之前,沒有像過去那樣會在前一天有任何的提示,甚至連老板娘梁晶晶都沒有出現,要不是地板上又出現了傳送通道,他幾乎要以為是自己弄錯日子了。
除了第一次進入可可西裡的時候對任務一無所知之外,在別的空間好歹會先通知一下到底要做什麽。是不是沒按時發工資,於是這個空間系統管理員消極怠工了?
紛繁的思緒被輕柔而欣喜的聲音打斷:“三少爺,你可醒了。老爺,夫人,少爺醒了。”
這次的身份看起來還不錯,趙承平躺在床上大大松了一口氣,想起上回剛穿過去就直接被扔蠆盆,少爺的身份還是很令人愉快的。
“爛泥真是扶不上牆,平日遊手好閑精神頭那麽足,說要幫家裡做些事,還沒出門就撞到頭,睡到現在,還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人未到,聲先到,尖細的嗓音遠遠的從門外就傳到趙承平的耳中。
光是聽這聲音,就知道不是什麽善茬,趙承平隻覺得頭很痛,無力地閉上眼睛,聽起來好像是跑到了什麽大家族裡,聽那陰陽怪氣的腔調,肯定是平時就囂張慣了的貨,好在他曾經做了幾年能屈能伸的乙方,還是能忍住脾氣,先探探底再說。
一串細碎的腳步聲從門外一徑邁過門檻,來到床邊:“都醒了還不起來,裝什麽病患,心蘭挺著大肚子還在乾活,偏他這麽嬌貴……”
想要太太平平多躺一會兒看來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願望,趙承平在心中長歎一聲,不得不再次將眼睛睜開,眼前是個大約三十多歲的婦人,穿著絳紅色的旗袍,燙著雞窩頭,塗著烈焰紅唇,眼線都快畫到太陽穴去了。
看這模樣,就差在額頭上刻著“妖豔賤貨”四個大字。所有電視劇裡的惡毒女配都是這模樣,哎,這人……
咦……這人……
原本還一臉淡定的趙承平忽然從床上彈了起來,將那婦人也嚇了一跳:“你幹什麽?這麽大人了還慌慌張張……”
趙承平完全沒有注意她在說什麽,就在剛才,他想要去探一探這個婦人記憶,看看她到底是什麽來頭的時候,突然發現,往日只須心念一動,就能看見的歷史記錄,竟然一點也看不見了。
他本能的抬手一摸,那塊隕石鏈墜還掛在脖子上,紋絲不動,就像一塊普通的石頭,還是一塊普通的、不好看的石頭。
來都來了,不能因為一塊石頭不靈,就撂挑子不幹了吧,倒也得給他一個不乾的機會,任務不完成,他還真不知道怎麽才能回到自己的空間去。
腦袋上紗布纏得很緊,他抬手摸著隱隱作疼的傷處,從那婦人的口中好像聽出,自己是在幹什麽的時候撞傷了頭。
“這是哪裡?我是誰?”趙承平問出了一句特別標準的失憶者清醒後的第一句話,果然看著圍著的一乾人等臉色驟變,隨侍的丫環捂住了嘴:“三少爺,三少爺他失憶了。”
那婦人彎下腰,擰著眉頭,直勾勾的瞪著他:“哪這麽巧就失憶了,莫不是裝的?不想乾活?”
趙承平望著她,努力從她那濃妝豔抹的臉上看出一絲曾經的清秀,說服了自己,擠出一句:“這個姐姐真好看。”
周圍又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連那婦人都不由繃直了身子,僵立當場:“看來,真的是失憶了。” 趙承平眨巴著眼睛,忽然決定起身,一旁有丫環急急為他披上了一件衣裳,從周圍人的服飾來看,應該是民國。
本來民國就是個亂七八糟混亂的時候,也不知道日.本鬼子進村了沒有,孫大炮當家還是蔣光頭當家,既然自己是個少爺,那麽說不定能去北大念個書,遇上個被拖欠工資的圖書管理員,跟他聊聊天,拉拉關系。
正在胡思亂想,忽然看見身邊一群人同時望向門外,齊齊行禮:“老爺。”
屋裡的人同時噤聲,畢恭畢敬垂手立於一旁,來人約摸四五十歲,花白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黑色絲製的長袍馬褂連一道皺褶都沒有,斜襟裡掛著銀質表鏈,手中一把硬木鑲銀的手杖。他緩緩的走來,手杖與地板接觸發出的沉悶聲音,是此時房中唯一的聲音。
“你醒了。”他開口問道。
趙承平茫然的看著他,那男人皺起眉頭,身邊有仆役打扮模樣的人低聲對他說:“三少爺失憶了。”
“失,憶?”他將這兩個字重重的重複了一遍,冷冷的看著趙承平:“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了嗎?”
一點提示都不給,就直接提問,這樣讓人很為難啊。
趙承平搖搖頭。
方才在他初醒時到處叫人的那個丫環趕緊拉拉他的衣服:“這是老爺啊。”
雖然不知道老爺到底是不是這個三少爺的親爹,但是,一個老爺一個少爺,肯定是自己的長輩,打聲招呼也是應該的。
於是,他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老爺。”
聲音中毫無感情,就像早讀時那些有口無心的小學生。
顯然那個男人也聽出來了,他點點頭:“看來是失憶了。”
這麽簡單就能確定失憶,看來這位三少爺平時與老爺的相處方式應該沒有這麽疏遠,他靜靜地等著,看老爺會再說點什麽。
“既然三少爺失憶,就安心養著吧,號裡的事都交給四少爺。”他就簡單的說了這麽一句,轉身離去。
門口忽然傳來一個婦人驚慌的聲音:“老爺,老爺,他會好的,求老爺再給承平一次機會。”
那男人停下腳步,冷冷地看著她:“那你說,他什麽時候能恢復記憶?”
婦人語塞, 房裡那個妖豔賤貨一臉得意:“三奶奶,這平鑫號雖不是趙家最大的商號,卻也有百萬流水,每天那麽多事,難道就擱著等三少爺恢復記憶嗎?”
房中其余人等隨著那男子走了個乾乾淨淨,只剩下房中的丫環與門口那伏在地上的婦人。
丫環忙將婦人扶到房中坐下,那婦人一面哭趙承平受傷不是時候,一面哭自己命苦。從她斷斷續續、不斷重複的話中,趙承平聽出了以下信息:
家裡特別有錢,有好幾個大商號、幾個兄弟在爭權、自己是讀過書的、自己的名字還是叫趙承平、親媽已經死了、面前這個哭得昏天黑地的是自己的養母、養母努力為自己掙取了管商號的機會,到今天為止也就隻管了一個月。
聽養母柳氏來回念叨到第三遍的時候,趙承平忍不住問道:“我是怎麽撞到頭的?”
柳氏眼中忽然閃出恨恨之色:“都說你是在酒窯裡意外撞上了架子,分明是胡說,就算走路不小心磕著,也絕不會撞得這麽重,連大夫都說了,要不是撞得位置巧,你就沒命啦。一定是有人暗算!”
酒窖裡也沒攝像頭,空口說白話誰也不會信的。
趙承平隨手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上半杯茶,瓷杯到杯子前剛要喝下,卻發現白瓷杯中的液體有些混濁,味道還有些刺鼻,隨手將杯中液體傾在窗前的花盆中,很快,花盆中那些綠意盎然的葉片變黃,枯落。
“哎,我果然是個不受寵的少爺,連下毒都不肯用質量好點的。”對著目瞪口呆的兩個女人,趙承平無限惆悵的將瓷杯隨手丟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