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知道,郭嘉這番話並非是危言聳聽。
呂布現在跟冀州、並州、幽州、兗州等邪惡世家開戰,還能勉強應付得來,那是因為這些叛亂的世家隻佔天下所有世家的一成多而已,絕大多數世家都在觀望,若是呂布能夠掃平那些叛亂世家聯軍,剩下的世家都會乖乖地夾起尾巴做人,但若是讓他們知道呂布搞出無憂丹來針對他們的子弟,他們來個千家討呂聯盟,以呂布現在的疲憊而散亂的軍事部署,肯定無法抵抗,沒準就會淪落到張角的下場。
想到這裡,呂布忽然覺得,被圍的忘憂城堡變成了一個定時炸彈,若是宋憲叛軍攻破了忘憂城堡,如同炸彈爆炸一樣,將呂布現有的勢力炸得粉身碎骨。
呂布忽然又想到另外一個定時炸彈,忙問道:“奉孝,宋憲有沒有把魏續挖掘先帝陵墓之事講出來?”
郭嘉搖搖頭道:“估計宋憲是覺得自己參與到摸金那樣的差事不大光彩,所以他沒有把魏續挖掘先帝陵墓的事情講出來。屬下不敢保證他今後會一直不講,一旦宋憲把這件事情講出來,而且忘憂城堡被攻破,神仙丹和無憂丹的事情同時暴露出來,對我們中央軍未來的發展會大大不利了。主公,為今之計就是要迅速拿下壺關、晉陽城,將並州世家的叛亂掃平,並擒殺宋憲。
主公,這次的情形非同以往。需要您親自出馬。才能速破並州世家叛軍。”
“靳家?什麽來頭?”呂布雖然在並州住過十多年,對這個靳家的了解卻很少。
郭嘉翻了一下新近收到的資料:“主公,這個靳家盤踞在西河郡,乃是戰國時期楚國大夫靳尚的後人,後來不知何故,搬遷到西河郡,他們世代與匈奴人交好,有聯姻關系,他們主要靠販賣鐵器、食鹽給匈奴人發家,因為這都是走私。所以靳家一直都很低調,這一次不知何故,突然很高調地宣布跟祁縣王家聯盟。”
“與匈奴人交好?!”呂布眼睛裡寒光一閃:“莫非這一次那些南匈奴人也想蠢蠢欲動?”
郭嘉道:“主公勿慮,南匈奴確實有心叛亂。卻被度遼將軍丞、五原郡尉鞠義與護匈奴中郎將、西河郡尉朱靈一北一南夾擊鎮壓,南匈奴暫時不敢輕舉亂動。怎奈朱靈舉兵往北,西河郡的靳家才有機會起兵往東與太原郡祁縣的王家合兵一處。”
呂布眉頭輕輕一皺:“他們那個並州世家聯盟,現在有多少人馬?”
郭嘉答道:“那個太原郡祁縣王家是偽司徒王允的家族,在並州威望甚高,一呼百應,包括西河郡靳家在內的九個世家加入並州世家叛軍,總兵力約有八萬多人,宋憲、楊醜、穆順投靠他們以後,總兵力達到十三萬多。晉陽城留守了一萬多,壺關留了一萬多,宋憲領兩萬人攻打忘憂城堡,九萬大軍直撲鄴城。”
呂布自從平滅了楊彪、劉弘、邊讓等世家大臣發起的冀州世家叛亂,又速敗鄭泰、劉惠、阮瑀的十五萬冀州世家叛軍,對這些世家聯軍的戰力非常不屑:“十三萬兵馬算得了什麽,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郭嘉見呂布又犯了輕敵的毛病,連忙進諫道:“主公,您有所不知,您此前平滅的冀州世家多半是來自冀州腹地。自從五年前張角被平滅以後,他們的家兵就很少經歷大戰,沒有實戰經驗自然戰力不強,可並州世家盟軍跟冀州世家聯軍截然不同。
主公,您久在並州。當知並州東有黑山賊、南有白波賊、北有匈奴鮮卑作亂,四方不平。那些世家塢堡時時遭到攻擊,尤其是鮮卑每年冬天都會大舉入侵,這些世家的家兵都是百戰老兵,而且並州靠近匈奴鮮卑,極易獲得戰馬,主公先前統領的並州鐵騎與董卓的西涼鐵騎並稱天下最強的兩支騎兵,那世家聯軍裡面的騎兵數量據說也有四萬多,戰力不可小覷。”
呂布這才打起精神:“哦,看來這場戰還能打出幾分意思來。他們主將是誰?”
郭嘉道:“並州世家叛軍唯太原王家馬首是瞻,王允的族弟王宏為叛軍主帥,不過王宏此人不通兵事,真正指揮叛軍進攻的是王允的侄子王凌,設計誘降宋憲、楊醜、穆順的便是王凌。”
“王凌?!”呂布仔細想了一下,這個家夥在歷史上還曾展露過頭角,在李傕郭汜攻破長安時逃了出來,後來投奔曹操,先後跟隨著曹操、曹丕、曹叡,是曹魏的三代老臣,一直做到了司空,他在早年跟司馬懿的哥哥司馬朗結為好友,後來卻因為司馬懿誅曹爽,王凌心生不滿,便準備叛亂,誰知被司馬懿覺察到了,司馬懿大軍到達壽春,王凌拿不到虎符調動不了兵馬,根本不能和司馬懿大軍抗衡,最後被迫飲藥自盡。
呂布隱隱地覺得王凌應該沒有那麽狠厲的手段去引誘楊醜、穆順殺害張楊獻出壺關,他背地應該還有能人,他忽然想起一人,便問道:“此前我讓你們派人刺殺司馬朗、司馬懿兄弟,可有辦到?”
郭嘉一臉慚愧:“啟稟主公,在此之前,司馬朗、司馬懿一直住在偽司徒王允府中,王允有鑒之前被主公領軍大破其府門,便向董卓請求調了五百飛熊軍看守府門,我們派去的刺客兩番都被飛熊軍斬殺。
後來賈詡前去與董卓議和,曾在李儒面前說過司馬懿的狼顧之相,董卓聽李儒說了,對司馬懿起了殺心,卻因為司馬防現任長安的京兆尹,董卓沒有立即殺掉司馬懿,王允卻看出董卓的殺機,讓王凌悄悄地帶著司馬朗、司馬懿逃回到太原王家,等他們到了太原,楊彪、鄭泰等人在鄴城叛亂,司馬朗、司馬懿為了報滅家之仇,便慫恿王凌、王宏起兵。”
說到這裡,郭嘉緊鎖眉頭:“主公,我們已經查出,楊彪、劉弘、鄭泰、邊讓這次叛亂,是洛陽的偽司徒王允派人過來慫恿勸說的,而給王允獻策的便是司馬朗、司馬懿兄弟。”
呂布大怒:“司馬懿這個小兔崽子,這冀州世家叛亂和並州世家叛亂都有他的鬼影子在!張頜,讓他去誅殺司馬一家,卻漏過了司馬八達這八個禍國殃民的雜種!他的兄弟高覽還背叛本侯!奉孝,派人盯緊張頜,若是他有一絲反意,就派人將他擊殺!”
郭嘉搖搖頭:“主公,張頜此人不同高覽,比較明智通達,應該不會做出愚蠢的選擇。”
呂布歎息道:“這次被盧衝、高覽、宋憲背叛,又見好友張揚被他麾下大將所殺,本侯現在是不敢輕易相信誰了!”
呂布以為郭嘉會堅持反對監視張頜,沒想到郭嘉卻用力地點點頭:“主公,就應該如此,那種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說法純屬騙人,就像主公曾說過的,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忠誠,只看背叛的代價大不大、背叛的收獲大不大,疑人要用,用人必疑,主公必須要加強對麾下將領的監控,不能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呂布鄭重地點點頭,郭嘉這番話深得他心,便笑著說道:“奉孝,你我雖是君臣,情如兄弟,我質疑過很多人,卻從未質疑過你,希望你值得我的信任!”
郭嘉爽朗大笑道:“主公,請您放心,屬下以後若對您不滿了,頂多就是撒手不乾,絕對不會做出背叛的齷蹉事情。”
呂布想到郭嘉當年離開袁紹時對同鄉人辛評、郭圖說:“夫智者審於量主,故百舉百全而功名可立也。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機。多端寡要,好謀無決,欲與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難矣!”
呂布還真有些擔心郭嘉會在某一天說這樣的話,他便呵呵笑道:“奉孝,我那裡若做得有些過錯,你就直接提出來,有則改之,無則嘉勉,千萬不要把不滿一直積壓在心上。我真擔心你突然在某一天一聲不吭地離開我。”
郭嘉見呂布如此在意自己,心頭暖暖的,朗聲笑道:“主公從諫如流,屬下又有什麽積壓起來的不滿呢?!只是希望主公以後能多學一些帝王之術!”
“帝王之術?!”呂布眉頭一緊:“奉孝,我平生志願是遠追先祖齊太公,重興呂家而已,關這帝王之術什麽事?”
郭嘉凝視著呂布:“主公,您的萬丈雄心是怎麽都掩蓋不住的,既然早晚都要登上那個位置,幹嘛不早些修習帝王之術呢?多修習一些禦下之道,對主公的霸業大有裨益。”
呂布點頭微笑,默認了郭嘉的猜想,呂布繼而笑道:“我們眼下還是把王凌的並州世家叛軍給平定了吧。那個事情還是等到了那個階段再說吧,我還是喜歡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呂布話雖如此說,但他私下裡,卻開始修習《荀子》、《韓非子》、《鬼谷子》等帝王之學,呂布聽說過“兩千年之學,旬學也,兩千年之政策,秦政也”的說法,荀子在孔子的思想上加上了“法”的要素,盡管很露骨,但是非常實用,帝王宣講的是孔學,做事的參考卻是荀學,韓非子在他師父荀子的基礎上更進一步,頗為值得呂布修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