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抑製不住滿心歡喜,他終於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的人,來破除這兩千年來未曾被人破除過的政治殘局:“天下可分三種人,一種為皇室,一種為世家官吏,一種為黎民百姓,皇室想要江山穩固延綿萬代,明智一點兒的皇帝以及依附於皇帝的外戚、宦官都不願害民過甚,會監督、阻止世家官吏的貪得無厭;而世家官吏為了一己之私,往往不顧長期之利,欺民、害民、殘民,奪民之財、霸民之田,即便有若乾頗有清譽之世家,也是道貌岸然之輩,且他們掌握了詩書文字,對於如何欺上瞞下,他們駕輕就熟;黎民百姓是天底下所有被奴役被壓迫被剝削的人,因為世家壟斷文化教育,黎民百姓沒有機會接受教育,所以一直只能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在土裡刨食,即便這樣,世家也不願意放過他們,強取豪奪他們的良田,一直到他們願意淪為世家的佃戶奴仆。” 呂布想起後世的東林黨以及其他的某些黨派,他們之所以一直能把自己塑造成正確光榮偉大的形象,是因為他們掌握了文化教育掌握了輿論,在他們的筆下,他們會把抑製打擊他們的強硬君主如秦皇漢武曹操等說成暴虐之君,把抑製打擊他們的軟弱君主如桓帝、靈帝等說成昏君,實際上能夠統治一個皇朝十多年,又怎麽會是一個昏君能夠做到的呢。滿清皇帝們正是看到這些世家大族信口雌黃歪曲事實的本領,就大興,徹底把那些清流士子們的臭嘴打成吹捧的嘴巴。
後世和諧年間,許多庸人都認為那官僚集團的中心大佬會整頓吏治,會怎麽樣怎麽樣,殊不知,在沒有皇權遏製的和諧年間,官僚集團沒有被監督、沒有被約束,那些九袋長老們都是從官僚集團裡選拔上來的,跟下面那些貪官汙吏都有過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任期不過十年,會因為那些跟自己不相關的天下人利益而損害那個跟自己親近熟識的小集團的利益嗎?
兩個時空的官吏選拔制度都異曲同工。兩漢時期的察舉製,到了東漢末年,已為門閥世族所操縱和利用,他們左右了當時的鄉閭輿論,察舉的所謂“孝廉”“茂才”皆出自世家豪族。再看看和諧年間,那時的公務猿考試,寒門子弟入得了筆試卻過不了面試關,“官二代”、“富二代”憑借關系順利入選,確實是有少數寒門子弟入選,只是因為衙門需要有人做實事。
對比東漢末年的朝政,跟和諧年間,除了沒有皇帝,其他都是很像,所謂五百世家治中國,自古皆然啊。
徐庶在這潁川書院裡窩了一年多,看透了世家子弟的高高在上、百無一用,也因那些世家子弟對他寒門出身且以俠犯禁的鄙夷非議,讓他漸漸產生了對世家的別樣看法,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一介寒門士子生逢亂世,是大不幸也是大幸,安知他不能效仿蕭何、韓信一樣找到一個明君,輔佐他來推翻諸世家的統治。
呂布甚是欣賞面前這個大漢時期絕無僅有的憤青,仔細想一想,也只有徐庶的出身背景和遭遇,才能讓他洞察到世家之害,才能全心全意支持自己執行消弱或鏟除世家的百年大計。
一個來自於後世和諧年間的憤青,和東漢末年的憤青,找到了共同語言。
徐庶聽呂布分析天下的三種階層,心裡對呂布的評價更高幾分,原來徐庶只是想呂布是寒門庶族出身,應該能夠給自己用武之地,而不會像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諸侯知道自己的出身和經歷後根本不搭理自己,根本沒想過呂布也有這樣的洞察見識。
徐庶欣喜之際不禁放開了音量:“將軍言之甚是!世家不滅,大漢難興!”
就在這時,潁川書院的正門口傳來一個激憤的聲音:“元直,何出如此荒唐之言?莫要因為遭受世家學子冷遇,便開始仇視世家!世家乃大漢社稷的棟梁基石,世家子孫以及門生故吏為皇帝治理地方,有何不妥,難道要用那幫大字不識一個的泥腿子來治理地方?!難道要那些黃巾賊來治理地方?!”一聲比一聲高,到後來簡直是厲聲急色的咆哮。
呂布瞥了一眼來人,只見他年約二十四五歲,一身白袍,豐神俊朗,端端然有名士風范,卻因他的氣急敗壞而落了幾分下乘。
呂布便問徐庶:“不知這位是?”
徐庶冷冷看了一下對方:“這位便是陳群陳長文,其祖父陳寔,父親陳紀,叔父陳諶,於當世皆負盛名。這潁川學院也有他們陳家一份。”
哦,原來就是那個獻上“九品中正製”為世家統治中國提供制度依據的陳群, 他搞的這個“九品中正製”,是把選舉大權交給了朝廷權貴和地方大族,拋棄了漢代選官中的推薦、考察、試用等好傳統,不可避免地逐漸變成高門大族的工具,促進和加速了門閥制度的確立,到西晉時終於形成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投個好胎就能做大官”的局面,出身豪門的子弟有了自恃的門第,就再也不依賴血統以外的條件了,養成了把立功升遷視為有辱門第的羞恥事而不屑於接觸實際政務的風氣,久而久之,墮落到毫無治政理事能力的地步。他們不懂世務,“未嘗目觀起一撥土,耘一株畝;不知幾月當下,幾月當收”;更不堪世務,“出則車輿,入則扶持,……膚脆骨柔,不堪步行,體羸氣喘,不耐寒暑”;因而“治官則不了,營家則不辦”,以至於漢族人才漸漸凋零,說他是五胡亂華、南北朝數百年亂的罪魁禍首一點兒都不冤枉。
呂布心裡露出了殺機,可是面上卻笑容可掬道:“原來是陳長文,久仰久仰。”
陳群瞟了一眼,也立馬認出來面前這位是鎮北將軍冀州刺史呂布,雖說他信服荀彧的眼光,對投靠呂布沒有半點興趣,但對待呂布這樣的粗野武夫,卻萬萬不能失禮丟了世家子弟的臉面,便施了一個大禮:“陳群見過將軍。將軍救了太后、天子、陳留王,大功於社稷,陳群深感欽佩。只是將軍對天下階層之分析,陳群不敢苟同。”
呂布雖然心裡對面前這人沒有半點好感,但臉上卻裝出如沐春風狀:“長文有何高見,呂布願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