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渾從兄長鄭泰那裡得知呂布如今是太后和天子面前的寵臣,是這次移駕鄴城另立中央的主謀,雖然官職不甚高,卻手握兵權,乃新朝廷第一權臣,只要他一句話,自己絕對能擺脫白身,他這樣的大人物不會輕許諾言,只要自己追隨著他,那工部尚書之位遲早是自己的,兄長鄭泰一向看不起自己做的事情,可他還不是要跟自己平起平坐,想到這裡,鄭渾胸中泛起快意和激動,連忙向呂布叩謝:“鄭渾願為將軍盡犬馬之勞,雖肝腦塗地,亦在所不辭。” 呂布連忙把鄭渾扶起:“如今人多嘴雜,不宜多敘,我們以後再慢慢商議如何大煉鋼鐵。”
鄭渾會意,退到一邊。
呂布又和黃琬、馬日磾等大大小小的同朝官員寒暄一番,然後結束了拜師禮,前去覲見何太后和少帝劉辯。
何太后自是冠冕堂皇地勉勵了呂布一番,說要好好跟隨盧植大人學習儒道兵法,要在百尺高杆上更進一步。
少帝劉辯在船艙裡悶得發慌,非要讓呂布帶著他去一樓甲板上看看黃河洶湧澎湃的氣勢,被何太后喝止。
覲見太后和少帝完畢後,呂布又被盧植邀去前去議事,楊彪和黃琬二人已經堅定了輔佐少帝劉辯的決心,便急不可耐地商議日後的方針大計。
跟這些老家夥一起探討國家大事時,呂布不好拿出交椅讓這些食古不化的老古董們坐,只能如跪針氈一樣地跪坐在那裡,目不斜視,屏氣凝神,規規矩矩的,一動也不動。
盧植等人看了甚為驚奇,他們原來以為呂布自邊地來,素無教化,應該是不懂禮儀,坐姿歪歪扭扭的,誰知道呂布坐得比他們這些碩儒還要規矩三分,不由得刮目相看。
呂布卻在心裡感慨,沒辦法,現在哥們威望尚輕,無法服眾,還需要仰仗你們這些老家夥了,隻好在你們面前表演得好一點了。
盧植淒惶地說道:“接到傳報,亂賊董卓已經領兵進入洛陽,西涼賊兵已經控制皇宮,陳留王也被董卓控制。”
眾人盡皆大驚失色,唯有呂布一臉鎮定,因為這個情報是他先得知,皇家密探總使步梵已經飛馬傳書過來,告訴了事情的經過。
就在呂布大軍剛從小平津大營撤離,董卓那邊的軍師李儒就看出洛陽城的空虛,對董卓說:“父親,看呂布此前的架勢,往洛陽西門增兵數千,往皇宮增兵數千,往北門增兵數千,絕對有詐,他麾下並州人馬才八千人,往那幾個地方都增了兵,他自己還剩下多少兵馬,呂布向來私心自用,必定不會心甘情願把兵馬交給朝廷,孩兒料定呂布明是增兵,暗是減兵。此前他不惜重金封賞所有部屬,便是為了今天能夠把這些軍隊帶走,擁兵自重。孩兒敢說,洛陽城內必定防守空虛,洛陽西門城頭上的統領也絕非是呂布的親信。”
董卓搖搖頭,有些不信,因為他派去的斥候都傳報說呂布往各個地方都派出了五六千人馬增援,大張旗鼓,鑼鼓喧天,這還能有假。
李儒便笑道:“父親還記得中平元年那個冬天,父親設巧計逃過羌人包圍?”
董卓撚須大笑:“當然記得,為父統領大軍追擊邊章、韓遂,連戰連捷,得意忘形,便犯了‘窮寇勿追’的兵家大忌,半路上被數萬羌人圍擊,我孤軍深入,陷入羌人分割包圍之中。後方援軍遲遲不到,我軍糧草殆盡,周慎的部隊被徹底擊潰,我在如此境況之下,鎮定自若,命令士卒在河中築一高堤壩,截斷上遊的流水,
裝作在壩中捕捉魚蝦。羌人以為我軍糧盡,隻得靠捕捉魚蝦充饑,便放松了警惕,隻圍不攻,想困死我軍,等他們反應過來,我早已帶著大軍消失得無影無蹤。哈哈,我築壩的真正目的是迷惑敵人,以此作掩護,然後伺機悄悄撤退,羌人前往追擊,卻因我把大壩扒開放水,河水一下子漲得很高,羌人無法渡河,我全軍得以幸免。此乃為父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為父已經講過許多遍了,不知你為何還要提及?” 李儒亦笑道:“父親機智,孩兒十分欽佩,只是父親仔細想想,呂布增兵之策不恰如父親當年那樣,增兵是在迷惑我們,以此為掩護,然後伺機悄悄撤退。父親可派人去探查,若是呂布已經拔營而走,洛陽城中必定空虛,父親不可再錯失良機,要盡快入城,早定大局。”
董卓仔細一想,臉色大變,連忙派人去小平津方向探察。
半日後,斥候來報,小平津大營遍插旌旗,營壘森嚴。
董卓便不滿地看著李儒,你是怎麽判斷的?
李儒卻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呂布小賊原來好勇鬥狠,從不屑於用些陰謀詭計,不知何故,他這一入洛陽竟突然變得如此詭詐。你等再靠近查看,我料定呂布早已撤走,隻留下一個空營迷惑我等。”
斥候領命再去探察,又過了半日,斥候來報:“軍師所言極是,呂布大營裡空有旌旗,裡面卻空蕩蕩的,所有兵士都已撤走,糧草輜重全都運走了。”
董卓大喜,下令拔營,全軍往洛陽西門挺進。
到了西門外,李儒修書一封,把書信射入城內。
被呂布刻意安排在西門鎮守的趙融是個善能吃肉的庸才,看罷李儒的書信,被李儒字裡行間的利誘恫嚇搞暈了,連忙開門投降。
董卓大軍順順利利進入洛陽城。
領著一幫洛陽籍少爺兵鎮守皇宮的虎賁侍郎史阿見勢不妙,按照呂布的事先指示,先把皇宮上下整頓一遍,然後直接投降了董卓。
董卓在李儒的勸告下,沒有直接領兵進入皇宮,依然讓史阿值守皇宮,董卓上表呈遞進去。皇宮裡面的回話由史阿傳遞出去,說是天子偶感風寒,需要將養幾日,太后不便見外來將領,命太傅袁隗全權處理董卓事宜。
當然盧植等人根本得不到這麽詳細的情報,呂布暫時也不想把自己的情報來源分享跟他們。
盧植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依然抑製不住滿腹的悲慟:“諸公,該如何是好?”
楊彪冷笑道:“那還能怎麽辦?等著嘍。你們當初從洛陽撤離,不早就有這個心理準備了,就是坐看董卓與袁隗相爭,你們好坐收漁翁之利。”
看來楊彪還是對盧植呂布等人挾太后天子撤出洛陽有意見。
黃琬卻忿然道:“楊文先,安出如此目無君上之言?”
楊彪恍然醒悟,除了呂布之外,在坐的其他人都是擁護漢室的忠臣,若非太后願意,他們這群人也不會離開洛陽前往鄴城,他剛才那樣說,隱隱有誹謗太后的意思,遂閉嘴不言。
盧植卻笑道:“子琰莫惱,文先講得確是實情。董卓領十余萬虎狼之師,袁隗有普天下門生故吏相助,兩者皆狼子野心,太后天子留在京師必是死局,離開京師前往鄴城方有一線生機。離開洛陽是對是錯,已經很明顯了,不須多做爭辯。我們要商議的是下一步該如何應對?我們雖然知道暫避其鋒是智者所為,但天下人卻不會如此看待,他們只會看到是太后天子棄社稷而走,這樣的輿論我們無法擔當,該如何消弭如此影響?”
眾大臣面面相覷,連呂布也有些不知所措,是啊,雖然分析出來一定要從兩個大野心家的夾擊中掙脫出來的,但天下人看不清楚這一點兒,該如何說服天下人,如果不能讓天下士人信服,那鄴城朝廷的正義性也大打折扣。
呂布好好想了想歷史上的記載,似乎只有等著董卓犯錯才行,但是把自己的勝利建立在敵人的愚蠢上,是很不靠譜的。
呂布越來越發現,穿越所帶來的歷史優越感險些把自己毀掉了。若是自己能夠稍微尊重一下歷史,不去煞費苦心勸說太后和盧植從洛陽撤離,只是靠著救太后天子的大功拿到某一個郡守的官銜,然後馬上離開洛陽那個是非圈,招兵買馬聚草屯糧,坐等曹操等人討董檄文,然後在討伐董卓時獲得一些名聲,在聯盟破裂後渾水摸魚, 一切都會簡單很多,不必像現在這樣算計來算計去卻差點把自己算入一個死胡同。
諸大臣都用希冀的眼神望著呂布,呂布也想不出該怎麽解決好這個問題,只能神秘地說道:“請諸位靜觀其變,幾天后,便見分曉。”
司空劉弘急道:“呂大人,為何你如此篤定?”
呂布微微一笑道:“我已在洛陽城中布置好了一切,你們就瞧好吧。”
又過了一日,船隊過了河內郡溫縣,呂布站在船頭,用另一個打磨好的望遠鏡眺望了一下這個本來應該屬於自己的封地。歷史上自己被封為溫侯,溫縣便是自己的封邑,本來這次太后也答應封自己為溫侯,奈何顧忌袁家的看法,自己這個溫侯泡湯了,只能等以後再立功勞再求封溫侯了。
溫縣有一個很了不起的人物,司馬懿,雖然現在只是一個小孩子,據說已經有了鷹視狼顧的奸臣模樣。呂布暗下決心,若得溫縣為封邑,必定除掉司馬懿一家。如無司馬懿,必無五胡亂華,這個推理是否正確,呂布也說不準,但是他極其痛恨那個又厚又黑的野心家,痛恨那個聰明二代糊塗好幾代的司馬家族,恨之切,甚至超過對曹操、劉備的憎恨。
溫縣以北便是連綿起伏縱橫巍峨的太行山,呂布便屹立在甲板上,端著望遠鏡飽覽太行山的壯麗風光。
看著看著,呂布臉色忽然凝重起來。
黃河和太行山之間是一大片矮山丘陵,草木茂盛,本來甚不起眼,呂布卻看到那一大片蔥鬱的山林裡,似乎隱藏著衝天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