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淚行(下)
(……強ān、殺人、搶劫……這些都是軍隊裡鐵的槍斃禁條,但是卻總是有人犯規;我發現打仗越是勇悍的火線軍官在手下犯事時越容易護短,大概是生死經歷得多了更加會維護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吧;於是很多軍隊曾經施與平民的暴行就被掩蓋了,誰說百姓的眼淚只因為侵略者的殺戮落下呢……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雨下一會停一會,天sè始終昏昏沉沉,空氣就像是這一段時間這片地面上的人們的眼睛一樣,總是濕潤濕潤的。-- ^看
天邊忽然有一片燦爛的陽光出現,把雨雲照得血紅的,是朝霞還是夕陽?蔣經國感覺到很是恍惚,總是在柑橘園和水田裡間斷地行走,總是從屍體邊上走過,麻木已經代替了疲勞和憤,現在他已經像無數老兵一樣在行軍中沉默了。
忽然一聲哨子響起來,所有人都趴下來,就在濕爛的泥土上。不知道什麽情況,但是蔣經國已經習慣了在每一次緊急訊號中作出準確的反應……很久,天邊才傳來一陣馬達聲;離得很遠,但是沒有一個人敢於輕視這種空中威脅;在移步困難的田地間如果被敵人的飛機發現發起攻擊,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飛機沒有撲下來,經驗豐富的老兵們在敵機出現在天邊時已經做出了反應,鬼子沒有發現他們。飛機在遠處忽然俯衝下去,接著就看見飛機身上閃耀著火huā,地上有霧升起來,巨大的爆炸聲傳到耳朵裡比大年的爆竹聲要小多了。
距離很遠,被襲擊者全部趴下了,在望遠鏡裡也看不到任何被襲擊的人們的存在,蔣經國乾脆把望遠鏡放下默默聽著自己的心跳等待著起來行軍的訊號聲,不知不覺他竟然睡著了……
“每一個老兵都這樣,抓緊時間休息,我們試過在行軍時睡著了,就由最前邊一個弟兄帶著;結果排頭兵也睡著了,整隊人全撞在樹上呢……”“朝天鼻”笑著對剛剛被叫醒的蔣經國道:“將軍,能在敵人的襲擊間隙中睡著,那是百戰老兵才能有的本事呢。”
蔣經國還有點不好意思,但是聽到“朝天鼻”這麽一說竟然高興了起來,這已經是他一天都沒有過的情緒興奮了。自己成為了一個老兵!蔣經國不知在什麽時候開始覺得能夠成為一個老兵竟是那麽的光榮……
被日本飛機襲擊的一群人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有軍人也有百姓或者是穿著民服的“野軍”,他們基本上都死了。這是一支負責從前線運送傷員下來的小部隊,因為被空襲他們不得不把擔架放下趴在地上躲避,沒有經驗的人們全身趴在水田裡,擔架也放在水田裡,他們以為這樣能躲過日軍的掃shè;但是當炸彈下來在水田炸響時,衝擊卻把大多數人的內髒給炸得粉碎。當蔣經國等人趕到時,六十多人的一支隊伍就剩下兩個活人了,兩個已經被嚇呆的活人。
“是從鄒堂下來的部隊……”衛兵過來報告:“那兩個人都嚇傻了,問半天不會說話,咱們走吧,不能帶上他們,要不遇上鬼子的空襲時他們會連累大家的……”
繼續上路,一隊人拋棄了兩個還在發呆的幸存者,蔣經國沒有回身去看他們——這一路上遇見的遺棄和見死不救已經太多了,在戰場上只能適者生存而不能同情心泛濫……
路上還遇到另外幾處被襲擊後遺留下來的現場,屍體就被遺棄在原處,看得出他們旁邊的路上有不少人跡,應該是在他們死後還有不止一趟的人來回走過,但是沒人理他們。這是一處人口眾多的地區,但是敢到戰場上去抬人的畢竟少數;所有的人手都去救援活人了,死人就只能像垃圾一樣被遺棄。
出現在視線中遠處的村落冷冷清清並沒有看到一絲人跡,直到很近了那個趴在水田邊上的哨兵在核實了身份後才把大家帶往村子附近的一處小山包後邊,那裡才有人。
因為雨忽然停了一段時間,鬼子的空襲開始了,各處村落中的百姓都不得不離開他們的家到附近的可以藏身的野地裡去暫避。前線的傷兵收容站也一樣,所有都遷到了沒瓦遮頭的野地。
雖說這是接應前線的第一站後勤所在地,但是傷員卻不多,和蔣經國曾經身處的大亞灣前線不同,這裡並沒有看見大批瞎了眼或者肢體殘缺的人在呻n。
“和前線距離太遠,鬼子的空軍經常來襲擊,田基都被挖斷了,人運不下來……”主事這片簡陋營地的少尉短短一句話就解釋了這種情況。那些本應在林子裡呻n的傷員大多數都被拋棄在半路上,在水田裡被炸彈炸死或者淹死了;現在本來作為傷員隱蔽所的地方密密麻麻擠滿了百姓,他們並不是從其他地方逃過來的難民而是附近村莊的農民。當然,也許就在今天的晚上他們就有人會成為新的難民,不再考慮自己在異地的生存能力而隻想逃離這一片殺戮場。
“昨天打了一天,今天又打了一天,換上去了一個團了,鄒堂還在打……”少尉繼續報告著:“昨天晚上蔣司令帶著一個觀摩團來過一趟……”
正說到這,忽然一個百姓撲了出來在衛兵的阻攔中撲倒在地一邊磕頭一邊哭喊著:“將軍要給咱們做主啊,這些賊兵禍害百姓啊……”在這個百姓身後一陣陣sāo動,等人群平靜下來,蔣經國已經看見了地上躺了一具人體,喉頭上在汩汩地冒著鮮血……那個原本撲向蔣經國的百姓看見屍體瘋了似的撲上去跌坐在屍體旁嚎啕大哭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百姓叫這些在前線拚命的軍隊叫“賊兵”?!蔣經國知道一定有大事發生了,而且一定是壞事。
謝天謝地!那個喉頭冒血的百姓沒死,他竟然坐起來了!很明顯的割痕是要把他滅口的,但是殺人者看來也是個生手,那一刀割在鎖骨上並沒有封喉……
殺人者很快就被蔣經國的衛兵給抓到了,一個瘦弱的士兵,來到蔣經國面前時已經瑟瑟發抖。
“不關我的弟兄事,是我的命令,要槍斃就斃我吧……”一個包著頭的軍官從人群裡走了出來:“是我,昨晚強ān,今天命令部下滅口……”看他肩上的肩章,是個中校!
軍官的手伸出來等待著衛兵們給他上綁,可以看出來這是一雙久經戰場的手,兩隻手掌都是光滑的一大片嫩u沒了掌紋——那是在打光子彈後用手掄起紅熱的機槍砸向敵人留下的特有傷痕。只有在人拚到失去了感覺、神智處於生死之間遊離的軍人才能掄起紅熱的槍管用槍砸敵人;但大多數這樣做過的人兩隻手都會在事後被徹底燙熟或者感染廢掉了,能保住一雙手繼續在部隊裡服役的人鳳máo麟角。
通常有這樣一雙手的軍人,特別是中低級軍官都會是一支軍隊中最能壓服士兵的軍官。但是,這樣的軍官往往紀律ng都比較強,很少會禍害百姓……這個軍官是怎麽了!?衛兵們上去捆綁他雙手的時候綁得ng松的,和平時綁人把人勒出血來不同。
看見凶手伏法,百姓們忽然整群人跪下了,一大片的人紛紛luànluàn向蔣經國磕著頭……“不關長官事,是我……”忽然遠處一個人嚎叫起來,蔣經國抬眼看去卻看見了一個人被綁在樹樁上大喊大叫,雙腳luàn蹬luàn踢唯恐別人發現不了他……
“那個才是真正的凶手……”“朝天鼻”低聲向蔣經國道:“他犯了軍規,他的團長把他綁了,但是卻下不了決心把他法辦……至於那個想殺人滅口的士兵,估計是犯了軍規的人的鐵杆兄弟;他是自己想幫自己的兄弟掩蓋罪行, 和那個團長沒關系……”
蔣經國稍微思考了一下,也明白了:“那怎麽這個團長寧願自己幫他頂罪?難道他不知道是死罪嗎?”
“這個不好說,不過當長官的不能在要命關頭給自己的弟兄出頭,在戰鬥部隊是沒威信的……有時候犯事的人曾經在戰場救過長官的命或者是部隊中打仗最不要命、在弟兄中威信特別高、最能幫長官拚命的,長官甚至會在事情捂不住時替他們扛罪;不過一般在高級的長官也會買他們面子從輕發落……”“朝天鼻”道:“以前在蘇北,哪支部隊沒有那麽一兩個特別能打又特別會犯軍規的刺頭?不過長官們一般都會大事化小……”
“什麽大事化小?老百姓的命就是小嗎!?”蔣經國心中惱怒,他本來想當著所有百姓的面處理這件事,但是經歷不少的他還是決定細審這件事情,不能草率。於是他的手一揮讓手下把相關的軍民都帶到臨時搭建的小草棚裡審問,而他自己也第一次充當了沒有法庭的戰地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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