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零章 自薦

　(……我深深明白這一仗的重要，這是輸不起的一仗;我曾經考慮過在這個時候自薦擔任戰區司令是否合適，是否會惹來地方上將領或者朝堂上不希望看到我重掌軍權的權貴們的反對，但我還是決定自薦;該挺身的時候縮在那盤算影響的是齷齪的政客而我是個軍人……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

　兩天的考察讓曹小民恢復了一些信心:從地理來看，廣東沿海海邊上離沙灘不遠就全是丘陵山崗和無數的小河流穿插，按道理不是可以讓機械化部隊快速突進的地方。如果在這一帶的守軍是自己一路上打出來的那些部隊，那些在生死關頭寧願選擇死也不會後撤的部隊，再有類似李添豪那樣善戰又頑強的將領，把日軍堵在灘頭吹海風並不難。

　但是除了一個李漢魂，曹小民愣是在粵軍中找不出另一個夠強悍的將領來——人不是沒有，像薛嶽，但他們都在北方戰場啊！

　因為派系鬥爭和陳濟棠的遺風，粵軍中能征慣戰的將領都因為鬥爭被迫遠走，而留下的都是看上去不會影響到當權者地位的人。余漢謀本身就是在背後抽了陳濟棠的梯子上去的，他自己更是擔心被別人算計，於是他重用的將領水平就更低了;如此類推曾出現過蔡廷鍇、蔣光鼐、薛嶽等不世名將的粵軍，在外侮臨近時竟然可用之人就沒幾個！

　蔣介石在這個時候憑著杜月笙一份報告就讓張發奎代理了戰區司令把余漢謀扔到一邊，但是張發奎回來能號令得動余漢謀的部隊嗎?余漢謀嘴上不說，但是一仗未見就被降了一級，能服嗎?這裡頭是有陰謀的……曹小民不得不又思考起另一個他擔心的問題來，內部的政治鬥爭很難讓各個戰區得到最好的人員安排和備戰啊！

　面對一切的困難不能隻歎氣或者在旁邊指手劃腳評論，現在留給曹小民的唯一選擇就是如何扭轉乾坤。大亞灣第一線的防禦計劃都已經向李漢魂交代清楚了，馬上那些宣傳隊就會從廣州出發到整個沿海農村去散發關於日本人的各種大屠殺和其它殘暴迫害，廣東應該很快會有真正的戰區的樣子了。

　但是對於這一戰區的最高指揮官，曹小民還是不放心，雖然現在他僅僅是代表中央南下巡察的長官，但他已經把這一戰區的成敗榮辱和自己掛鉤了。

　曹小民的車到了廣州，一下站台竟然很意外地看見了人群中含笑如花的何嫣！

　“沒想到廣東布防竟然如此稀松，我……”曹小民搖搖頭欲言又止。

　“是婚禮要取消嗎?”何嫣還是帶著笑望著曹小民:“我能明白的……一直都在盼著那一天，但是那一天忽然要到了，確定了，我才發現其實那一天並不重要。你到了廣東，媽就整天在讓我給你打電報，想知道我們的婚期依然確定。但是我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得到了，我知道我就是你妻子，不管是在哪一天才舉行婚禮。”

　女孩會真的這樣想嗎?會有女孩真的不介意自己的婚期嗎?曹小民忽然覺得一股心酸冒了起來，他明白這只是一種犧牲，在戰爭年代不得不作出的犧牲……

　車子緩緩在路上走著，車子的兩旁都是在遊行的百姓，隊伍不大並沒有堵塞交通，多數是學生也有一些市民，大家搖著小旗舉著標語，臉上寫滿了悲憤……這樣的遊行曹小民在上海見多了，在鄭州見多了，在武漢也見多了;在他每到過的一個城市都見多了！

　如果要這樣的遊行少些，如果要給這些學生一個可以放得下安靜書桌的空間，那就得犧牲;不光是犧牲還要取勝！

　“你的處境、決定我能理解;真的能夠理解……”何嫣的下巴叮在肩膀上，帶來一絲酸酸的軟:“我來之前和爹說了，如果廣東的防務吃緊，也許婚期就要改變了……”

　“爹怎麽說?”曹小民終於要面對自己最害怕面對的東西:長輩的不理解。

　“爹說以國事為重……對了，有些東西本來不該說，但是我說了，比如在馬當的一些小事……我猜其實你並不想走下戰區司令的位置，對嗎?”何嫣瞪大眼睛看著曹小民。

　糟糕！連何嫣都看出來了！?曹小民盯著眼前的大眼睛，看著那幽深的清澈道:“是的，連你也……很正常啊，誰會願意呢，其實就是三歲的小孩也能看出來吧……”

　三歲小孩真的能看出來嗎?曹小民心在問自己。

　好吧，就當是個三歲小孩都能看出的事情吧，那樣就好了，自己光明正大地提出要四戰區總司令的位置！

　“爹說，一個真正的英雄是無懼任何的猜忌和旁人的誤會或者故意的中傷的，只要他認為有些擔子該自己挑起來就不應該看著那些挑不起的人去挑。”何嫣很認真地看著曹小民道:“我昨天來之前在機要處看到了一些來往文件，辭修將軍那邊忽然連續申請空中力量……我想，這次廣東的會戰也許能夠南下的飛機不多了……”

　這還是一個初涉世道的小女孩嗎?其實她明白很多，她只是一直以理解和支持的態度和自己站在一起承受這一切！那個端著衝鋒槍的女孩一直就在身邊，她從來沒有改變過或者和自己分開過！曹小民忽然一陣激動，在車裡擁著何嫣用他的炙熱印上了她的嘴唇……

　“這是一場非勝不可的會戰，我們面前的敵人情況都擺在這裡了……”曹小民進入會議室後單刀直入:“首發的是日軍二十一軍三個師團，按照目前的情報將是日軍第十六師團、一零一師團和一零四師團(歷史上的主力十八師團已經在長江以北被白崇禧滅了、第五師團被打殘，這裡保留了一零四師團，另外添上十六師團和一零一師團)，加上日軍的海軍陸戰隊總人數接近八萬人，另外還有日軍第五艦隊為主力的海軍以及第四到第十飛行團……”

　日軍的情報是曹小民回到廣州的當天才收到的，沒想到日軍竟然出動了八萬大軍和六個飛行團以及整支艦隊前來。當收到消息時比曹小民早回來一天的張發奎和余漢謀都面面相覷，粵軍將領們個個沉默不語。

　原本他們以為日軍頂多來個五六萬人，粵軍的正規部隊大約十三萬人左右加上地方民團等等怎樣都能和敵人打上一場，但是忽然發現敵人比他們預計的多了接近一半時已經軍心動搖了！

　“我就想問你們一句，你們有沒有信心打贏這一仗，不管鬼子怎麽來最後都讓他們到海裡泡著！?”曹小民一眼掃過眾將，把眼神落在張發奎身上然後再轉到了余漢謀身上。

　“日軍登陸，廣東勢必生靈塗炭，我輩軍人自當奮起無論如何也要和日軍決一死戰……”張發奎開口了，但依然是一嘴濫詞，所說的沒聽出一絲底氣。

　“這一仗關系到的是外邊滿大街在遊行的廣州百姓，是各條農村裡那些還不知道戰火要把他們燒成灰燼的農人……”曹小民站起來道:“我輩軍人不光要拚命，還要打贏;只有打贏了，才能讓這一方國土得享安寧！向華將軍是親歷過淞滬會戰的，日軍在沿海、在吳江在每一處所到的地方是怎樣燒殺搶掠的，你親眼見過吧！大家覺得廣州會變成那樣的人間地獄嗎?……我要的是結果，要的是勝利，不是大家玩命打上一仗然後逃之夭夭！”

　沒人說話了，面對如此強敵，誰敢說有把握打贏！?

　“身為軍人，守土衛民乃是本分，拚命也是為此;如果我們做不到，失地喪民，那就是軍人的失職！”曹小民沉聲道:“哪怕我們拚了，哪怕我們真的用心打過了，但是我們輸了，這就是失職！我不要你們拚命，因為那是軍人的本分，我要你們打贏，這才是全廣東的百姓需要的！我不想看到長江邊上的一幕再在珠江邊上上演，我不想看到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再一次在一江兩岸留下累累白骨！我再問一次，你們能不能做到！?”

　鴉雀無聲，包括兩位為司令，豪言壯語很容易就說出口，但是能做到嗎！?

　“我要說的是， 如果你們沒把握，那就我來吧！”曹小民環視四周一圈道:“今天我就回重慶，我要面見委員長，我要向他請命;如果你們都沒把握打勝的話，我要請命當四戰區司令長官！”

　**當中何時有過這樣的將領，敢在這樣的時候、在這樣複雜的人事鬥爭中臨戰請命，而且是當司令長官！?全場震撼，一樣的鴉雀無聲但連空氣都感到顫動！

　“如果是別人說這話，我看大概也是心中有所圖……”第一個表態的竟是陳濟棠:“但是烈侯你敢當著現任的司令長官們請這個命，我只能說五個字‘君子坦蕩蕩’！我手上無兵，可我願效犬馬之勞！”

　“烈侯你要這個位置，我就讓了！”張發奎竟然爽快站了起來，接著是余漢謀、李漢魂、張達、張瑞貴、鄧龍光、李振球、葉肇……

　“我等唯曹將軍馬首是瞻，願為曹將軍肝腦塗地！”兩個司令、六個軍長、十二個師長竟一起起立向曹小民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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