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南戲園雖然最大,但生意卻不是最好的,只因地方大,租金不便宜,又不容易滿座,所以尋常戲班子不敢來這裡。
南郡各類戲種繁多,但大戲班子少,最出名的是掌上珠帶的驪珠班。
掌上珠也是八絕之一,身姿輕盈,可在手掌那麽大的地方連翻十幾個筋鬥。有一次演白娘子的時候身著全白,連翻了十八個,如玉珠翻滾一般,因此得名。
還有個戲百醜也是南邊兒的名伶,八絕之一,可卻礙著行當所限,沒辦法獨自挑班,一直以來,是跟著掌上珠的班子的。
眼下驪珠班去了別處,不在雲水,福南戲園等閑也沒有同樣的大戲班子來坐館,因此顯得有些寥落,反不如其他戲館兒熱鬧。
知道了掌上珠和戲百醜兩位不久前還在這裡坐館兒,商雪袖頗覺得有些遺憾,又聽福南的宮老板說驪珠班雖然以唱南腔為主,但是其他江南和嶺南一帶的小戲都帶著唱,偶爾也會揉到南腔裡面“兩下鍋”,心中就更加覺得緣慳一面——原來早已有人在嘗試著去走不同的路了。
宮老板極其殷勤的帶著商雪袖和管頭兒看了戲台和後台,又帶著他們樓上樓下逛了一圈兒,看見商雪袖點了點頭,這一顆心才落了地,又重新回客廳奉茶。正寒暄間,就聽他手下的人來報道:“有人來見商班主。”
商雪袖正自納悶,宮老板笑道:“是有兩位姓嶽的客人前幾天剛到,說只要商班主到了便讓在下知會他們一聲,他們說和你極熟的,若是班主不認識,我便讓人打發了。”
商雪袖露出喜色來,道:“我認識的。麻煩快請進來,多謝宮老板。”
宮老板也是有眼力架兒的,將人請了進來,便告便而去,商雪袖則喜滋滋的看著兩位久違的嶽先生,到底還是露出了嬌嗔的神色,道:“我還以為兩位師父不來南郡了。”
嶽麒笑道:“我們不在,你也經營的很好啊。而且氣色也不錯,反倒比原先還胖了點兒。”
商雪袖便掩唇而笑,道:“我也覺得南郡比西郡滋潤許多。”便請了兩位師父落座,又親自敬了茶奉了上去。
嶽麟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商雪袖,覺得她氣度比起原先似乎更為雍容,單看這敬茶的姿態,臻首低垂,手腕柔而不媚,斟茶的時候點的且不論火候,樣子是很像回事,竟多了幾分上京貴女的氣勢來,竟看的有些愣神。
他不說,可嶽麒卻管不住自己的嘴,“嘖嘖”讚歎道:“你這兩下子很可以唬人了。”
商雪袖這才笑了出來,道:“什麽唬人呀,我也是練過的。”
便仔仔細細的說了展奇峰和宋嬤嬤的事,道:“雖然宋嬤嬤並沒有說是什麽身份,但既然展先生說是太子派過來的,那麽怎麽可能是尋常的嬤嬤?而且宋嬤嬤說話也不像那種沒見識的婦人,極有條理,就算是和我說話,用詞都非常講究——就像是習慣了一樣。”
嶽麒和嶽麟對視了一眼,又聽商雪袖興致勃勃的道:“雖然平時走路和戲裡的台步不同,但宋嬤嬤的步子,我看過,竟然也是每步分毫不差的,走起來的時候身姿端正,又挺拔,又秀氣,氣質不凡,平日裡一舉一動樣子都好看極了。”
嶽麒大笑道:“所以我說你學了個唬人的架子嘛。”
“架子也有用啊!我想著宋嬤嬤以前必定是太子宮裡的人,地位肯定很高。她……”
商雪袖本想說宋嬤嬤還知道很多太子和謹王的舊事,又驚覺並不太適合和兩位師父透露,便轉了話題,道:“我便用心揣摩了宋嬤嬤平日的一舉一動,她的那種宮中的貴氣,我以前沒見過,也不了解,現在見過了,等過幾天兩位師父再看看我的宮裝戲,肯定和以前不一樣。”
太子竟然將身邊的幕僚派來,而且那位宋嬤嬤也是極有來頭的。這樣看來,太子仍沒有忘懷商雪袖,或者說,現在還沒有放手的意思。
二嶽心中都是極其矛盾的,心裡仿佛一根細繩上吊了塊石頭,不知道是應該提上去好,還是落下去好。
若是太子對商雪袖再也不聞不問,少不得他們要怪太子薄情;但像現在這樣,又覺得仿佛自己參與雕刻的稀世奇珍就要屬於了他人,仍然不好受,心中真是糾結萬分。
更微妙的卻是商雪袖的態度。
按著商雪袖的說法,太子是極為看重她的,所以才讓宋嬤嬤來照顧,可能正因為如此,商雪袖的氣色照比西都的時候好多了。
但商雪袖的注意力卻完全沒放到這上面來……若是尋常女子, 恐怕為了鋪就青雲路,早就細細打聽宮裡的規矩、宮中娘娘們、太子的喜好了……
嶽麟壓住了心中怪異莫名的感覺,正好商雪袖在問他們二人怎麽比她還早到了雲水,便轉移了心思,道:“南郡也是我二人故裡,年節期間很多事情,祭祖,還有很多長輩需要拜見探望。所以我和大嶽年前就到了南郡,過了上元節以後來了雲水,正好這邊也有幾位故交要拜會,順便在這兒等新音社。”
說罷又拿了手邊的一摞東西,遞給了商雪袖道:“這是六爺托我們帶過來給你的。”
商雪袖接了過來,這是一份和以前一樣包裹的信件,蕭遷每次寄給她的信,無一不是這樣的厚重,或是戲本,或者是曲譜,或者是解答她前一封信的疑問,無一不是親自動筆,詳盡無比。
她捧在手裡,竟然有些不敢打開了,忐忑的道:“六爺……他……”
兩位嶽師父年前是從西都去往霍都的,他們肯定已經見了蕭遷。
商雪袖有些怯怯的看著嶽麒和嶽麟,希望能從他們口中探聽到一星半點兒六爺的態度。
嶽麟端正了神色,道:“我們對六爺隻講了你在石城關和西都演這兩出戲的事。但是,你要知道,這些事情早已傳揚開來,又和戲有關,六爺早已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