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面色蒼白,嘴唇也泛著白,而眼睛周圍雖然撲了粉,卻仍是顯得有些黯淡,想必休息也不好,但她姿容儀態都高貴大氣,並不給人柔弱之感。
齊淑抬了眼,柔聲道:“起來吧。”
她仔細的端詳著眼前的嬉妃。
她端端正正身子都不曾歪一下的玉立而起,臉上一點兒妝都沒上卻仍然容光煥發;眉眼都那麽俏麗,偏又有一種別樣的鎮定氣概,好似見過很多大風大浪似的;那嘴唇粉嘟嘟的,豐潤而光澤,嘴角得體的揚著,不張狂的微笑隻讓人覺得她是帶著善意而來。
這是皇上傾心的女子。
齊淑抬了抬手道:“坐吧。”
看著嬉妃落座,她才道:“以後不用行這樣兒的大禮,本宮和靜妃、貞妃也是這樣兒交代的。”
商雪袖便欠了欠身道:“是,多謝娘娘關愛。”
“住的可習慣麽?”
“勞娘娘牽掛,臣妾那裡住的很好。”
話音剛落,白芩又進來道:“娘娘,靜妃和貞妃來了。”
這回倒沒有等皇后再開口,白芩已經請了兩位妃子進來。
打頭的那個一頭青絲梳成了高高的飛仙髻,上面配著紅珊瑚的釵環,又從腦後垂下兩縷火紅的絲帶,眉毛直且濃,下面一對杏核兒大眼,極其漂亮有神,紅唇似火。
旁邊那個面容沉靜,眉毛如纖細的新月,眼型看似有些下垂,可在眼梢處卻細細的用了不顯眼的筆黛挑了一下,櫻桃小口微微的閉著。
這二人都別有一種動人的風韻。
她們果然只是矮身施了個禮就坐下了,齊淑這才笑道:“嬉妃,見過你兩位姐姐。”
商雪袖起了身,走到她們面前依次見了禮,靜妃便綻開紅唇道:“真的是一個絕色佳人。”
齊淑道:“的確如此,就算是本宮見了,心裡也喜歡的很。何況是皇上。”又側臉向商雪袖問道:“若是身子疲累便回去歇著吧。”
商雪袖便低了頭,有些羞怯的樣子,又搖搖頭輕聲道:“不妨事。”
她現在走了成何體統呢?還未拜見過太后呢。
昨個兒皇上雖然沒有翻牌子,卻自己個兒跑到長春園住了一宿,靜妃和貞妃豈會不知!
想到這裡,她二人還是露出了所有所思的神色,靜妃清咳了一聲道:“原來覺得妹妹會挑中毓秀宮或晚晴宮呢!沒想到挑的是長春園……”
商雪袖柔柔的道:“皇上他並沒有讓臣妾挑,是直接交代下來的,比不得兩位姐姐那裡氣派大方。”
靜妃便擺了擺手:“磚頭瓦塊的有什麽看頭,光禿禿的,比不得妹妹那裡。”
“先帝是很喜歡長春園的,曾經題了‘人間論勝境,連城小仙宮’的詩,那匾額嬉妃妹妹可見過嗎?”貞妃輕聲問道。
商雪袖搖搖頭道:“不曾見過,先帝的墨寶必是極為珍貴,想是收藏了起來。”
貞妃話音裡有點兒嗟歎的意思:“聽說四季的景兒都有不同,先前也是嬪妃最喜歡去遊玩的地方。現在都收攏在嬉妃妹妹這個長春園裡,聽說外面已經修起了院牆和宮門,可惜我們沒那個眼福了。”
她眼角若無其事的瞥了一眼嬉妃,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見嬉妃並沒有回話,嘴角又輕輕的揚了一下,對著皇后道:“皇后娘娘,您說是不是?”
齊淑並沒有說話,只是安安靜靜的端坐上位,心中卻有些怪貞妃第一天便沉不住氣了,便將手遞了出去。
白芸立刻扶了她站起來,齊淑道:“天兒不早了,隨著本宮去給太后娘娘請安吧。”
這一行人加上了隨身帶著的宮女,
也有十來個人,到了宮門口一看,送靜妃和貞妃來的軟轎就不曾走,皇后這邊兒也已經備好了,反倒只有商雪袖和萍芷站在那裡。齊淑臉色便有些不好看,道:“莫不是奴才怠慢嬉妃娘娘?”
商雪袖搖搖頭道:“因早上天兒好,臣妾便想走幾步過來給娘娘請安,倒不曾備得軟轎,是臣妾欠思慮了。”
她說走幾步,其實長春園距離坤寧宮可挺遠的呢。
話音一落,已經坐在軟轎上的貞妃和靜妃臉上便微妙了起來,不露聲色的打量著商雪袖。
她們也是從初經人事過來的,第二日誰不是渾身酸疼?
這麽遠的路,她們自問可走不下來!
齊淑低聲吩咐了一句“再叫一台軟轎來”,不過一會兒,便有四個小太監抬著一頂軟轎飛奔而來,商雪袖這才上了轎。
這軟轎並不封頂,倒有些像是抬著一個大軟椅子一般,商雪袖還是第一次坐, 心神卻沒有前面兒那幾位那麽複雜難言,反而飛到了別處。
她看到紅牆上的金色屋頂,一片連著一片。
這座龐大的宮殿不知從哪個朝代開始修建,只是每個朝代都會再擴展一點兒,到了本朝,因為武皇帝國姓“連”,又嫌前朝的名字太過女氣,就改了叫“連城宮”。
倒真的符合這個名字,遠遠望氣,密密麻麻的房屋望不到頭,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亭台樓閣不知道有多少!
“這是皇上,是阿虞的所在啊。”她心裡感慨著,驕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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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個月不到,連城宮中已經無人不知這位極受寵愛的嬉妃娘娘了。
皇上這一個月間,鮮少翻牌子,卻幾乎有一半兒的時間都宿在了長春園。
雖然皇上賞賜下來的東西並沒有什麽打眼的,只不過是一些精致好玩的擺件兒,有時候是座玉石插屏,有時候又是一盆花兒,且不說值錢不值錢的,就算是價值萬金,可哪抵得過皇上本人的寵幸呢?
皇后的賞賜也是如流水一般進了長春園,今個兒犒賞嬉妃服侍辛苦,明個兒讚她服侍盡心。
遍連城宮,誰不私底下說一聲皇后娘娘寬厚賢惠?
而商雪袖的一天,也分成了白天和黑夜。
白天的嬉妃,夜裡阿虞的“阿袖”。
她越來越能感覺到這種再也無法交融到一起的隔閡。
她甚至覺得白天的那個嬉妃也分成了兩半兒,一半兒是端坐在皇后、太后宮中,有時如同布景、有時如同配角兒、越發不喜說話的嬉妃;一半兒是那個回到長春園以後,終於可以卸下渾身重擔的嬉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