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綠牡丹跪在李其姝的面前,這汗便散去了一大半兒,更加渾身發冷。
大姑娘的手段,她是知道厲害的……
綠牡丹不由得深深的懊悔起來,不應該在李其姝入宮以後太過張揚,結果盛氏進了宮沒多久,她的承兒,她留在霍都的承兒,就被盛氏記養在了名下!
夫人一向反感此事,這必定是大姑娘給她出了主意!
她找老爺說過,結果被老爺罵了一頓,說她不知好歹,戲子所出的庶子能掛在正房的名下,旁人求都求不來,而且他李玉沒有旁的兒子,難道以後留著一個庶子支應門庭?
綠牡丹知道老爺一直看不上她,覺著承兒放在她手裡,以後必定是個沒出息的……可她舍不得她的孩子啊!還沒斷奶,那麽小一點點!
想到以後承兒長大了,要叫盛氏母親,叫她姨娘……不,如果是盛氏養大了他,他壓根不會知道他還有個親娘!想到這裡綠牡丹就不寒而栗。
可比起這些更讓她心碎的是盛氏壓根就不喜歡承兒,不過是想借機用承兒拿捏自己罷了!
綠牡丹膽戰心驚的低著頭,大姑娘原本在家中就是說話算的人,她被明裡暗裡整治了無數次!
現在她已經成了宮妃,更有一種別樣的威壓,幾乎壓得她抬不起頭也挺不起脊背,那死一般的沉默,讓她綠牡丹倍感恐懼。
李其姝慢慢的用碗蓋蕩著茶葉,卻似乎嫌燙,並不飲用,隻用眼角的余光瞥著綠牡丹的樣子。
待看到綠牡丹又出了滿頭的汗,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身子也發起抖來,她才將茶盞放在旁邊的茶幾上。
那碗蓋頓時發出了“鐺”的一聲碰撞,在寂靜中格外響亮。
那邊綠牡丹已經在地上磕了頭:“大姑娘,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和承兒!”
李其姝快速的拿了茶碗潑了下去,滾燙的茶水立刻淋了綠牡丹滿臉!
綠牡丹一聲“嗷”只不過發出了半截兒,便生生的咽了回去,她不敢!
她臉上一陣抓心撓肝的火辣辣的疼,不用想必是燙的不輕,可她卻不敢碰,甚至還要暗自的警告自己,哪怕再有一壺水淋下來,她也得這樣受著!
然而綠牡丹還是難免露出了忍耐不得的痛苦神情。
可那邊李其姝卻冷冷的發話道:“本宮是誰?你又是誰?”
綠牡丹立刻又磕了頭,帶了哭腔道:“娘娘,您高抬貴手,放過奴婢和承兒……”
“嘖嘖嘖,綠姨娘但放寬心,你只要老老實實的,沒人對你怎麽樣。承兒……他已經不是你能喊的了,承兒是李家的嫡子,他是本宮的弟弟……可他年紀這麽小,也不知道母親還會不會教養孩子了,畢竟母親年紀大了。”
綠牡丹瑟縮了一下,最終還是抬了頭,道:“娘娘,奴婢是下賤之人,您弄死我,不是和碾死一個螞蟻一樣?承兒是有福分才能被夫人養育,”她語氣晦澀的道:“奴婢保準躲得遠遠的,只要夫人待承兒好……”
李其姝輕輕的笑道:“綠姨娘這般得本宮父親的寵愛,誰還能弄死你?保不準綠姨娘是個有後福的,能再給李家多生幾個孩子呢!”
她這話說的輕佻而不恭敬,綠牡丹卻只能聽在耳裡,卻露出了苦笑,道:“娘娘,奴婢現在的模樣您也看見了……”
綠牡丹因為被盛氏逼著進宮,便冒充丫頭梳了雙鬟。
她生子之前最喜歡綠色衣裙襯她這身雪白肌膚,此刻恰好穿的也是小丫頭常穿的碧綠衣裳,只是他們匆忙來京,不曾備得合適的尺寸,便挑了最大的一套塞了進去。
即便如此,她看上去就如同白米粽子撐破了青綠的粽子葉,上臂、腰腹處,無不是勒的緊緊巴巴,顯露出豐腴來——說是豐腴,事實上算得上肥胖了。
李其姝似笑非笑:“那就有意思了,聽本宮的母親說,父親五日倒有三日歇在你那裡,難道是隻把你當個擺設?”
綠牡丹自是以為盛氏向大姑娘告了狀,說自己爭寵,急忙辯解道:“只是聊些往事罷了……”
李其姝心中一跳,面上卻微微露出慍色來,不悅道:“你這下賤的戲子和我父親有什麽往事。”
“奴婢失言。”綠牡丹極熟練的扇了自己一個巴掌,道:“娘娘……奴婢現在真是要什麽沒什麽了,不過是老爺問些陳子麻爛谷子的事兒,奴婢也不曉得翻來覆去的問這些有什麽意思。”
李其姝盯著綠牡丹,打斷了她的話。
“你曉得。”
那目光銳利而冷厲。
綠牡丹便一個激靈。
“再有一句謊話,你信不信回去便看不見承兒了?”李其姝一邊兒的嘴角輕輕的抬了起來,帶了些凌虐的快意,道:“本宮有的是辦法。”
綠牡丹急忙向前膝行幾步,可又被李其姝的目光嚇住了,不由自主的退了回去,道:“娘娘問這個做什麽……”
“來人!”
“別!娘娘!別……”綠牡丹駭得失聲道:“奴婢說就是,既然娘娘要聽,奴婢全說……”
李玉去綠牡丹的房裡,綠牡丹並不好受。
她猶記得避開了夫人的避子湯、懷上孩子那晚,李玉輕蔑和懊悔的眼光,還有那句話。
從那以後李玉便不時去她房裡,當把她所知道的一點點兒關於九齡秀——也是商雪袖的往事都問完了以後,李玉便不再問話了,只是時不時的要去她那裡呆著。
這樣更讓綠牡丹倍覺羞辱,可也只有忍著。
說到底,這樣兒的日子,還是她自己願意過的。
“老爺在霍都看了酬軍戲,”綠牡丹並不知道做閨女的為何要打探父親房裡的事,但這位大姑娘仿佛什麽都能看透,她不敢不說:“娘娘,老爺對奴婢壓根就看不在眼裡,老爺看中的,卻沒法抬了人家進來,所以拿著奴婢發悶氣罷了。”
李其姝眼睛亮了亮。
酬軍戲,是的,那時太子東海大捷,由霍都而返,她父親為了酬軍事宜忙碌了一個多月,酬軍戲連唱了三天。
她就是那個時候看到了率軍而返、騎馬遊街的太子,她還想著,嫁人就應該嫁這樣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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