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吃的和原來一樣,住的也不差。
平日裡雖然有人看守,可是,除了不能出屋以外,斷斷不會有奴婢敢對一個皇上還未落的嬪妃怎麽樣。
所以在萍芷看來,嬉妃除了精神頭兒上差了一些,看起來身上沒有什麽不同,怎麽就如此嬌弱起來?
她蹲了下來,握住了嬉妃冰涼涼的手道:“娘娘,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突然皇上對您……”
商雪袖眼淚又落了下來,搖了搖頭。
萍芷沒辦法,隻得道:“不然,娘娘,您還是低頭認個錯吧……”
她的話音剛落,就看見嬉妃不停的晃著頭,嘴唇也抿了起來,眼睛裡露出倔強的神色來,抓著她道:“萍芷,我沒有錯……這個錯我不能認……”
萍芷隻好在心裡無奈的歎口氣:嬉妃娘娘大抵是以為還是先前嗎?她給皇上甩甩臉子,皇上便過來哄著她?
這次實在是事出突然,她不知道這次嬉妃犯了什麽過錯,可顯而易見,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皇上這幾日,連問都不曾問過這邊兒的情況,每天晚上要麽在醴泉宮,要麽去坤寧宮……仿佛心裡再也沒有嬉妃這個人似的。
可到底嬉妃當初待自己並不刻薄,萍芷起了身,道:“娘娘,奴婢盡力去找宋嬤嬤,但是也要看皇上準不準啊。”
然而商雪袖心裡也有些明白,或許皇上不會同意,即便皇上同意了,宋嬤嬤,也不一定願意來吧。
宋嬤嬤原本就是因為皇上才看重自己的,如今皇上已經有了恩斷義絕的樣子,便更不會來了。
她終於親身體味了天子之怒。
那個夜裡,她自己站了起來,既然不信她,如此誣枉她,那就算了。
不知道是什麽給了她勇氣,她越過了皇上,直想離開長春園,離開連城宮。皇上拽住了她的手,卻被她重重的一耳光打在臉上。
怔忡之下,皇上松了手。
她便跑進了夜色裡。
可是長春園早已封了門,那麽多的侍衛守在那裡。
她回頭,看見那條往常兩個人經常一起走過的如同夜明珠串起的長徑上,皇上負手而立,有人提著燈籠在他身後恭恭敬敬的彎腰而立。大風刮過來,燈籠隨著風劇烈的搖晃著,燈光忽明忽暗,簡直快要熄滅一般。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他的話她是能聽清的。
“你去哪裡?出去找誰?蕭遷?”
於是她從這話裡便也能猜測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嘲諷的、憤怒的。
他有什麽好嘲諷憤怒的呢?她也譏笑道:“我若說不是,皇上相信麽?”
可是他卻再也沒吱聲了。
那夜晚是多冷啊,風愈猛烈,然後他在風聲裡揮了揮手,冷聲道:“你既然無論如何都不承認……送嬉妃娘娘去南五所。”
她那時候不知道南五所是什麽地方。
現在也仍然不清楚,可她的所有的驕傲……已經被搓磨的不剩半毫分了。
一轉眼,距離上次萍芷過來,又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她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平日只能看到從窗戶處能看到一方天地。
時而陽光燦爛,可見滿園蔥蔥鬱鬱的夏日景色;時而大雨傾盆,將那綠色淋得如同要滴到地上去;時而有燕雀兒掠過窗口,留下滴瀝瀝的鳴叫聲。
外面的草木並不開花,似乎也沒有人修剪,便任意的瘋狂生長著,枝條長成了張牙舞爪的樣子。
若是白天,商雪袖便怔怔的看著那枝條,仿佛如此,因為看得到樹枝的變化每一片葉子掉落,或末梢每一對兒嫩芽萌出,她才有著些許生意。
到了晚上,
那曾經在白天給她生意的枝條,便張牙舞爪起來,隨著或明亮、或半隱半藏的月色,在窗子上投下或清晰或模糊的影像。微風起時,慢慢晃動,大風來時,舞動的便愈的狂亂,仿佛能聽到葉子在凌厲夜風中的嘶叫這景象似曾相識,商雪袖卻回憶不起來了。
但,這些並不是最讓她害怕的。
她最害怕的夜晚,不管如何抗拒,如何不願意,都一步步的到來了,每天都從不缺席。
外面腳步聲響起,聽起來是兩個人,一人腳步輕,一人落腳重。
商雪袖瑟縮的躲在床角,瞪大了眼睛,看著一攏暈黃漸漸的從窗外一閃閃的到了門口,從門縫裡透出光亮來,然後是開鎖的聲音。
她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最後竟然不可抑製,牙齒也咯咯的響了起來。
開門的一男一女進來的時候還因為長期為奴為婢,保留著無法改變的哈著腰的習慣,甚至臉上都是帶著笑意,乍一看去,煞是和煦。
可商雪袖再清楚不過這兩張看似和藹、絕不會傷人的臉孔下隱藏著什麽樣的面目……
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一個夜晚便這樣開始了。
一直到天到了蒙蒙亮的時候,商雪袖已經近乎呆滯了。
她有些聽不清那個容嬤嬤在問什麽,也聽不清那個淮公公在笑什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麽。
這些天,沒有一天晚上不是如此,他們也許是怕有一天皇上會突然想起自己吧,所以不曾碰過她一個手指頭。
他們只是坐在她的床前,“奉旨問話”。
在到了這裡的前幾天晚上,商雪袖哭鬧過,甚至試圖反抗過。
可那個嬤嬤力氣那麽大,使勁的絞擰著她的手腕子,臉上還是帶著笑容,溫言溫語中透出了十分的陰冷:“娘娘還是別較勁兒的好,皇上說過,不讓奴婢們碰您,但您要非這樣,奴婢手下沒個輕重,就不怕傷了筋骨?”
淮公公則尖聲的笑了起來,道:“尋常人傷了筋骨,自然好了也就好了,但聽聞娘娘原是名伶來著,這……有沒有影響,可真不好說。不過娘娘既已進了宮,原本就不會再去做那些下賤營生,興許不介意?”
商雪袖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對待,可她一時間卻真的怕了。
若真的筋骨受傷,表面看,養一養治一治都是能痊愈的,但對伶人的影響,卻是極可怕的。
變成了“皇上”的阿虞,不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