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袖在樓上的一側看著這一場梨園的大盛事。樂文小說
她能力有限,本領有限,可人生短暫,總要有些作為。
這便是她以後為之努力的方向。
一刹那,她想起那個養了四個金姓花旦的金老板最終的轉變,想到連城宮裡,錦帶花叢中,那個她已經忘記封號和面容的女孩兒提及家中伶人班子的輕蔑,想到臧大小姐和自己談話時一絲輕賤之意都沒有的澄澈目光,還有,六爺曾經給她最後的讚許與尊重……
她目光平靜,嘴角微揚。
她皎潔如玉、依舊容顏豐盛的臉孔稍稍側著,頭髮高高束起,除了一根碧綠的發簪,還難得的簪了宮花,元寶般的耳朵上隻簡單綴了兩點銀飾梅花,碎發抿在耳後,便露出雪一般的玉頸。
交領的淡紫色的春衫在胸口處打了一個輕巧的結兒,雖是夾了薄棉,收腰的地方仍是不盈一握一般,春衫不到膝蓋處開了襟兒,從裡面瀉下如同月華一般的長裙來。
她的胸背直挺,雙手交握,搭在小腹處,這樣的站姿,在這並不陰暗的地方,卻渾身都散發著一股清冷寂寞的意韻來,便如同花開盡處,明月臨晝。
“商會長。”
一瞬間,商雪袖周身的氣息便不見了,她回過頭,溫和而感激的道:“雲老板,當真是要謝謝你。”
說話的是正是上京這所榮升戲樓的老板,姓雲。
聽到這話,他搖搖頭,從袖子中遞出一封信,道:“這封信,我尋思著,應該不是給在下的。”
隻瞥了一眼,那信封上熟悉的字跡讓商雪袖的雙手抖了起來。
她快速的抽出了信紙展開來。
明知道這是她一直祈禱、期盼的結果,可是她仍是忍不住淚流滿面,隻不停的道:“太好了……”
“見信如面。
我與觀音賃屋居於西塞,勿念。
去年冬月,蘇城榮升信至。
彼時陡起‘老天爺它還我珠歸掌上’之感。
行裝已備,複又放起。
人生有牽掛,亦有顧慮萬千。
丈夫志四海,萬裡猶比鄰。
無需糾結一面之晤。
另,榮升分館六處,除松江口岸新設處尚未盈利,其余盡皆運營良好,盡可驅使。”
雲老板躬著身子道:“信雖寄到在下這裡,只是巧的是昔年在下曾有幸看過商老板隻演過一次的那出戲,這信裡提的戲詞兒,正是那出戲裡的。”
這句隻演過一次的戲中的戲詞,便是“老天爺它還我珠歸掌上”。
因有此信,所以,春茂社得以一入京,便能駐唱榮升戲樓,所以無論是行會還是科班,榮升的這位雲老板從來都是先旁人而應,甚至開創廣音科班暫時尋不到合適的地址,雲老板也果斷援手,也可以選在榮升戲樓。
商雪袖珍而重之的將那信折好放進信封中,又仔細收好。
她隻覺得這初春夜裡的微暖長風,自西塞而來,亦或曾縈繞於六爺與觀音娘子的身側,而今到得上京。
到了她的身邊。
秋聲社早先定好了要再度南下,南下之前終於在鴻雁戲樓貼了雙青衣的大戲《鎖麟囊》。
可徐碧簫卻是一直有些低落,只是他的這股低落卻不是燕春來能理解的,一時間他竟然有些嫉妒這個沒心沒肺的又可以留在上京的女伶。
這出戲隻掛過一次,而商雪袖也只在公演那天來了一次,排戲從頭到尾她都不曾出現。
在她看來,本子已經有了,若是還得她在旁邊兒指導著排,別說燕春來不合格,徐碧簫也可以不用混了。
徐碧簫縱然知道商雪袖自己也有自己的戲要排她現在名聲已經隱隱在小玉樓和活猴兒李之上,就算是和余老爺子同時掛牌,也未可知誰勝誰負!
可他心裡仍是別別扭扭的。
因為這股子別扭勁兒,他反而將戲裡邊兒這位有錢人家的大家閨秀演的極真實,又是矯情又是挑剔,便是後面落難了,仍是端著架子。
而燕春來雖然排戲是和徐碧簫一起排,可回了春茂社,卻沒少在商雪袖那裡吃小灶兒,這一場,竟然演了個平分秋色!比之前又紅了幾分!
看著題給燕春來的贈詩、匾額,一抬抬的往春茂社裡送,商雪袖感慨道:“後生可畏啊,你可要小心了。”
徐碧簫竟然反常的沒有跳起腳來,有些悶悶的道:“你才要小心。”
“什麽?”商雪袖沒聽清楚,問道。
“你……不擔心嗎?”徐碧簫道。
文大人已經警告過他多次,讓他盡快離開上京,不要再和商雪袖往來。
文又卿不是說笑的。
徐碧簫知道他是太子太師,原先那封聯名折子的事,便是他叫他不要多問他知道熹貴妃是哪個。
商雪袖……遮不住了。
她如同明珠一顆,越是光華耀目,距離皇上知道她還在世上就越是不遠了。
他還記得文又卿的話:“我不知道商雪袖怎樣在冷宮那場大火中得以活命,又是怎樣搭著春茂社的班子重回上京。可她眼下名動上京,組行會,建科班,余副主事不知前情,已經再度遞折要將副主事之位交給商雪袖。你覺得,再過多久,她的名字能傳到皇上耳中?”
徐碧簫想,商雪袖大概不會知道,當他和燕春來演這出《鎖麟囊》, 唱到“換珠衫依舊是富貴容樣”的時候,差點落下淚來。
便是富貴到了極點又怎樣?
他不願意商雪袖重回到連城宮中!
商雪袖看著他,道:“你唱‘換珠衫’那一句的時候,代入了我的想法吧?”
“你怎麽知道的。”徐碧簫悶悶的道,他已經不奇怪戲裡邊兒的事總能被商雪袖聽出來、看出來了。
商雪袖看著榮升戲樓後面正忙前忙後指揮著人抗木料的管事,道:“我第一次登台,不是在蘇城。在海安,春茂社的老生盧師父臨演的時候燙了腳,不能登台,打炮戲又不能換戲那是一出《南北和》,我救了場,演的楊四郎。”
徐碧簫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說起旁的事情,又聽她道:“我坐在妝鏡前,原本上了妝,拿了楊四郎的箭衣上了身,”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哭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