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樺沉默到了現在,才開了口,道:“拂塵文會,就是替你做這個的。若有初稿,拿過來便是,我們來潤色。”
商雪袖沒有什麽初稿。
她出了神……她寫的那些東西,都留在了長春園中,想也是不在了吧。
她赧然道:“只是心裡有了一些模模糊糊的架子,真要成稿,還要等些日子。到時候必定不會客氣。”
司樺頓了頓,又道:“可缺錢嗎?”
商雪袖便是一愣,正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松老已經略有不悅之色,道:“拂塵文會不應該和商班主有銀錢上的往來。”
借著這個台階,商雪袖急忙道:“暫時是不缺的,梨園行會,自然應由大家湊份子,不會落在我這個會長一人的肩上……春茂社也不是我的班子。”
她特意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所以開支也不需要我操心,反而比先前輕松許多……而我舊名仍存,”她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並非自嘲,甚是坦然:“且不論是否是因為我這老生唱的好,在上京的這兩場戲紅封兒給的極多;而我帶的弟子燕春來,另有一份孝敬給我,所以並不缺錢。”
但是她仍然得感謝司樺的好意,當年的青澀公子,如今也成熟了許多,或許是看到她妝容樸素,又有滄桑之色,才這樣善意的發問吧?
她對著司樺笑道:“若是真的缺了,我寫了借條跟各位借就是。”
正寒暄間,就聽外面踢踢踏踏的來了人,從腳步聲上聽頗為急切,還沒到門口便有人喊道:“商先生!宮裡邊兒……”
衛淡如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這才紛紛道:“總算今日重逢,看你還有事,我們就告辭了。”臨行卻仍是細細地叮囑了商雪袖務必抽空前往衛淡如那間茶舍再會。
用衛淡如的話來說:“封存數年,隻待拂塵。”
眾人這才拱手告辭而去,出了榮升的大門,就看見不遠處四個人沿著這條街抬著轎子遠去,松老便微眯著眼睛道:“那是宮裡邊兒的人啊。”
“莫不是進宮獻演?”
“太后已經有將近三年沒有開過口子了,今年……”
“也未可知。”松老道:“看今年這架勢,是要召戲班子進宮了,春茂社……”
旁邊的衛淡如接口道:“商雪袖才唱了兩出戲,倒不至於這麽快名氣就傳到宮裡面兒。反而是燕春來,進了上京就沒停過演,名聲短時間內已經不下於當年的小玉桃……都說極像商雪袖,昨個兒咱們不是看了《遊龍戲鳳》?”
司樺梗著脖子道:“一點兒都不像,還沒有她半分神韻。”
松老這會兒上了轎,聽他這話,便又掀開轎簾子,道:“今天你失態了。當年你既已錯失,難道今日你就能做得了自己的主?這樣的人物,是給你做妾的?”
衛淡如淡淡的瞥了一眼司樺,道:“莫忘了當年之約。”
司樺看著他也翻身上馬走了,隻余下他自己孤零零的站在戲園子門口。
“當年之約”,若是不提,他幾乎忘了。
這是拂塵文會裡這幾個初創者之間的一條連商雪袖都不知道的規矩:盡心盡力的扶持商雪袖,卻不能動了旁的心思。若真有心,便退出拂塵文會,想怎麽博得美人芳心都可以,但是只要還在文會裡面,就不行。
他又猛然想起松老的話,想起那些被他鎖起來的畫,喟然長歎。
正這會兒街那頭有一人一騎往榮升戲館這邊過來,下了馬一道白色的身影便急匆匆的從司樺的身邊兒越了過去,司樺往旁邊兒一閃身,瞄了一眼,那人正是秋聲社的徐碧簫。
商雪袖這會兒正看著滿臉興奮的宋建辭和燕春來,她在裡面會客,外面不提防就來了宮裡的人宣召萬壽節那天入宮獻演,還特意提及了燕春來。
宋建辭作為一班之主,狀若癡呆的接了旨,跟夢遊似地去找燕春來,燕春來一時間也覺得好像做夢一般,良久才回過神來。
她師父商雪袖早就說過,春茂社進宮獻演的機會不是沒有!
那場《天女散花》……她眼睛都亮了,直接和宋建辭來找商雪袖商量對策來了!
對此結果,商雪袖並不意外,就算是對春茂社沒什麽信心,她對自己教出來的燕春來還是有些底氣的,演了這麽久,又得了“酷肖商雪袖”這樣的評語……她沉思了一下,正要開口,就聽到外面一陣嚷嚷。
門“哐”的一下就被踢開了,徐碧簫正撲在門框上,後頭還跟著管頭兒。
管頭兒跺著腳,拉扯著徐碧簫的衣服道:“徐班主,您這是幹什麽,我們商教習在議事兒呢!”
“不行,你不能去!”
徐碧簫到底甩脫了管頭兒的手,竄進屋去,正想張嘴,又看到旁邊幾個人甚是礙事,便徑直走到商雪袖面前,一把薅住商雪袖的袖子,拉著便“噔噔噔”的走了,隻余下這幾個人目瞪口呆!
商雪袖掙了掙,沒掙開,心裡正尋思著這孩子真是長大了,力氣也這麽大。
徐碧簫卻如同沒頭蒼蠅一般在榮升戲院裡面瞎轉,總算找到一間屋子,便踢開了門,拉著商雪袖進去,氣急敗壞的道:“你不能去!”
商雪袖便看了看衣袖。
那衣袖仍被徐碧簫攥在手裡,他這樣一看,臉頓時紅了,急忙松開了手。
“我去哪裡?”商雪袖將袖子捋平整,抬眼看著徐碧簫。
“你……”徐碧簫氣急了:“你明知故問。”
商雪袖垂了眼簾,淡淡的道:“我不能抗旨。”
“你知道我的意思!宮裡邊兒我也有認識的人,是想看春茂社燕春來的戲!和你有什麽相關?你可以不去的!”
說到這裡,徐碧簫又重重的搖頭道:“是你一定不能去!”
秋聲社是先一步接到的旨意。
雖然徐碧簫一次都不曾進宮過,但因為文大學士早先透過口風,他也並沒有太緊張,送了公公厚禮之後,隨口問了一句,才知道這回入宮獻演,還同時宣召了春茂社。
徐碧簫送走了宮裡的來人,又發了會兒呆,這才警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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