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鏡莊,位於未央湖中心,四方無橋相連,唯有行舟方至。 未央湖清澈無垢,水中魚蝦皆清晰可見,其湖面光滑如鏡,可倒映天上白雲飛鳥,鋪在湖底如翡翠雕飾般的珊瑚群,更是令人不禁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不過未央湖的晝景雖美,但相比它的夜景仍要遜色三分,有道是湖光夜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遙望未央山水翠,白銀盤裡一青螺。
可惜這等人間勝景,卻鮮少有人欣賞,只因八百裡未央湖皆屬司家水鏡莊轄域,外人未經允許私自闖入,可作賊人處置,格殺勿論,因為這一點,未央湖常年幽靜,難見人跡,隻偶爾能聽見一陣鳥鳴聲。
但未央湖的這份寧靜,今日卻被打破了。
水鏡莊內人來人往,匆匆忙忙,一片慌亂景象,眾人各懷異想,時不時抬頭望向降生池的方向,或喜或憂,或期盼或詛咒,不一而足。
少族長正在分娩。
水鏡莊司家身懷特殊血脈傳承,唯有女子方能繼承,故而以女為尊,且體內血脈越是強大,生下女孩的概率越大,反之若生下男孩,則證明此人的血脈開始變得稀薄,通常會被移出主族族譜,淪為分族支脈。
那些渴望謀奪族長位置的人,無不在默默詛咒著少族長生下男嬰。
蘊育著濃鬱生命氣息的降生池中,水鏡莊的二莊主,欽定為下一任族長的司鏡h緊咬著牙關,繃著臉,身子微微顫抖著,身懷不凡根基的她並沒有如尋常女子般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嚎,而是竭力忍受著痛楚。
“出來了,出來了!再加把勁!”
二莊主一系的醫師在旁邊焦急而又喜悅地鼓勵著――為避免發生“偷梁換柱”,便是接生的醫師也必須是親信,畢竟這種事情在過去的族史中發生過幾次,不得不防。
不一會,伴隨一陣嬰兒出世的哭啼聲,圍在降生池旁的數人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其中有兩人如釋重負,徹底安下心來,乃是司鏡h的丈夫和她的授業恩師,兩人隻關心司鏡h的安危,其他人則紛紛屏氣凝神,等待決定命運的宣判。
司鏡h的母親,現任族長司鏡桎更是迫不及待地問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個千金!”
醫師大聲叫道。
於是,剩下的人也紛紛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然後一個個面露喜色,舉手歡慶,連連向司鏡桎道喜。
這時,又傳來醫師的驚呼:“還有一個,是雙胞胎!”
眾人一愣,旋即回過神來,忙向司鏡桎恭賀雙喜臨門,心情顯得無比輕松,隻要有一個女嬰,他們的地位就保住了,再多一個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反倒是司鏡h的丈夫跟她的恩師,兩人複又緊張起來。
這一回沒有讓人等太久,很快又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司鏡桎面帶笑意地問:“是男孩還是女孩?”
好一會,醫師才略顯猶豫地說道:“是、是個公子。”
司鏡桎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了,其他人也愣住了,不由得面面相覷。
“居然是龍鳳胎!咱們族史上有過龍鳳胎的記載嗎?”
“支脈可能有,主家可從來沒有過,就算是雙胞胎也都是雙鳳胎。“
“這可怎麽辦?一個女兒足夠讓少族長的位置穩固,可現在又多了一個男孩,會不會被當做汙點被三莊主、四莊主的人攻訐,她們覬覦族長的位置可是很久了。”
“唉,這可真是畫蛇添足,還不如不生呢!”
奶媽抱著擦洗後的男嬰,
站在旁邊顯得有些尷尬。 司鏡桎咳嗽了一聲,讓眾人安靜下來,然後道:“先檢查孩子的天賦。”
眾人如夢初醒,雖說隻要是本族女嬰就能修行《水月寶鑒》,但血脈天賦越強,越能修煉到更高的層次,倘若是中庸之姿,將來恐怕不能跟人競爭族長的位置。
只見一名水鏡莊的長老小心翼翼地抱過女嬰,用一根細針在其手指上刺出一滴鮮血,然後滴在本族秘寶玉兔鏡上,鏡面立時如被砸入石頭的湖面般蕩漾開一圈圈漣漪,然後奇異地顯現出一幅精致的畫面,上面有宮殿,有桂樹,有白兔,還有一名翩翩起舞的仙女。
這名長老看著鏡子,一時愣住了。
司鏡桎不知是吉是凶,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忍不住催促道:“結果如何?”
“水德映空之體!先天純陰氣脈!這、這是最上乘的太陰廣寒道體!”
長老大吼著,面帶興奮與驚喜將女嬰高高舉起。
“千載難逢,千載難逢啊!太陰廣寒道體,隻有本族先祖,當初水鏡莊的締造者才擁有的極品道體!”
女嬰受到驚嚇,立即放聲啼哭,但此時此刻,她哭聲在在場眾人聽來,當真如同聖音一般美妙。
“居然是太陰廣寒道體!不說修煉本門的《水月寶鑒》,就算修煉其他陰屬功法,一天也足夠抵得上常人不眠不休苦修一個月,在諸多道體中也能排進前十!”
“這樣的體質就算在武道聖地裡也是百年難得一見,天才……不,絕對是天才中的天才!隻要三十年,等到這女孩成長起來,水鏡莊必然迎來前所未有的興盛!”
“母憑子貴,看其他人還敢不敢有異議,有本事她們也生一個太陰廣寒道體出來!”
眾人議論不休,司鏡桎卻沒有出聲製止,在族裡向來以嚴厲著稱的她,此時也抱著女嬰眉開眼笑,滿臉的慈祥和藹。
“族、族長大人,這個孩子怎麽辦?“
抱著男嬰的奶媽局促的問道。
司鏡桎將笑容一斂,思索道:“龍鳳胎的情況從未有過,雖然希望不大,但也不妨鑒定下這個孩子的天賦。”
於是那名長老又再度從男嬰手指中刺出一滴血,滴在玉兔鏡上,但別說浮現畫面,連漣漪都沒有出現。
“回稟族長,沒有先天體質,亦無特殊血脈。”
“果然奇跡沒那麽容易發生,”司鏡桎臉上不見任何失望之色,“說不定正是龍鳳胎的緣故,才會出現如此稀世罕見的天賦,正常情況下本該是血脈雙分,卻因為其中一個是男嬰,於是兩股血脈力量都集中在女嬰的身上。”
眾人聞言,不由得恍然大悟,紛紛稱讚族長慧眼如炬,更有人開始討論人為創造龍鳳胎的可能性。
司鏡桎又道:“既然沒有特異的天賦,那便按照族規,將此子送至贍蟻房,好生照顧。”
這時,面無血色的司鏡h被人扶著從降生池中走出,請求道:“母親,看在女兒剛為家族誕下麟子的份上,能否將這孩子送出水鏡莊,不要送到贍蟻房。”
司家由於血脈的原因,導致本族男子數量稀少,而為了盡可能的保證血脈純淨,通常實行族內通婚,故而依照族規,每一名司家男人都隻能與本族女子結婚。
見母親微微皺眉,司鏡h又道:“女兒知道這個請求很無禮,可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茁壯成長呢?若是讓這孩子留在水鏡莊,在族內的氛圍下長大,最終只會成為一名廢人,與其如此,我寧可他做一輩子的普通人,快快樂樂的長大。當然,他將來如果與本族女子相愛,我也不會反對。”
最後,她還是妥協了一步。
司鏡桎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嬰,考慮到其中的分量,最終點了點頭,道:“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司鏡h感激道:“多謝母親體諒。”
“不必謝我,明天我就召開族內會議,正式將族長的位置傳給你,希望你再接再厲,將水鏡莊發揚光大,勿有懈怠。”
……
族長專屬的書房中,司鏡桎看著牆上掛著的司家先祖畫像,默默不語,她的身後站著從小跟到大的貼身丫鬟,亦是她最信任的人。
“繪煙,你說我這名族長做得怎麽樣?”
“……勤勤懇懇,無有大錯。”
繪煙沒有阿諛奉承,而是給了一個中遊偏下,甚至難聽點可說是庸碌無為的評價。
司鏡桎沒有生氣,反倒露出了一抹笑容,她知道族裡隻有繪煙一人會對她說真話。
“你說得很對,我這一生沒什麽建業,但也不曾犯過大錯,水鏡莊在我手裡平平安安地度過了三十載,在許多人看來,我行事頑固不化,冥頑不靈,毫無進取心,卻不知水鏡莊從先祖開辟至今,已是一個龐然大物,除非出現大變,否則後人很難有所開拓,而任何一個改變,都可能引發未知的結果。”
繪煙道:“自古以來,皆是創業容易守業難,縱使千年世家,湮滅在歷史中的亦不知幾何。”
“我最初接任族長一職時,躊躇滿志,想著要如何變法創新,讓水鏡莊在我手中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在族史上留下濃重的一筆,後來才發現,光是守住現有的家業便已經用去我十二成的精力,每做一個決定都要反覆思量,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出現紕漏,我的才能終究只夠守成……好在,如今我終於看見水鏡莊複興的曙光了。”
司鏡桎雙目透出攝人精光,原本略顯疲態的臉也在這一刻變得神采奕奕。
繪煙明白“曙光”所指為何,附和道:“那個孩子,是上天對司家堅守這麽多年的恩賜。”
“沒錯,所以不管是誰,我都不允許妨礙到這個孩子的成長,一切可能導致不利的變數,我都要將它消除,替這個孩子掃出一條康莊大道,為此就算讓h兒恨我一輩子也沒有關系!”
司鏡桎拿出一根用白骨製成的針,交給繪煙,命令道:“用這根枯脈針,扎一下那個孩子。”
繪煙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可還是接下了枯脈針,隻是忍不住問道:“需要這般提防嗎, 那個孩子不是沒有顯現出任何天賦嗎?”
“並非擁有先天體質和特殊血脈才能取得成功,歷史上亦有許多強者在生下來的時候沒有展現出一丁點奇特之處,終究是同胞孕生,沒道理姐姐擁有驚世天賦,弟弟就一無是處。”
“你之前不是向族人解釋過,這是因為兩份血脈都集中在了女嬰的身上。”
“那是我臨時編出來的謊話,為的就是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讓他們覺得這一切是理所當然。女尊男卑是水鏡莊建立的基礎,試想如果司家男人也可以修行《水月寶鑒》,他們還能安於現狀嗎?到時候隻要有人稍一挑撥,水鏡莊的千年基業就可能毀於一旦,所以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將它扼殺!”
“那二小姐的方面……”
“不用讓她知曉,她不是說過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做一輩子普通人嗎,正好滿足她的願望。另外,睦兒雖然沒用,眼光狹隘,志大才疏,但這個時候也不妨利用一下她,借她之手將這孩子圈禁起來。”
睦兒是大莊主司花睦,本該繼承族長之位的人,卻因為血脈稀薄,天賦低下,不得不讓位給二莊主。
“……如你所願。”
繪煙離開後,書房重現陷入了寧靜,吹進來的夜風使得燈火搖曳,映照得司鏡桎的影子時長時短,時曲時直,宛若天魔亂舞。
“我沒有做錯,一切都是為了延續水鏡莊的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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