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牌局
趙陌忙回答道:“自那日演示給父親看,那是用裝裱手法,將他親筆書信拆開來再拚揍而成的假信後,信就散了。父親沒有理會,我便將碎片都收了起來,如今也帶回來了。舅爺爺若要看,我這就去拿來給您。”
他頓了一下,有些不安地說:“我是不是太過莽撞了?若是那信不曾毀壞,眼下還能拿去給皇上過目……”
秦柏微笑著搖搖頭:“不妨事,你回頭再把東西給我就好,倒也不必急於一時。至於你毀壞那信,也不必太過擔心。那信做得十分精巧,你是信我所言,但你父親若不是親眼目睹,未必會相信你的推測。況且你們父子本來就沒打算告禦狀,只是弄出一封更假的信,讓遼王自投羅網罷了。那裝裱而成的信對你們而言本就沒有了用處,你能留下,已經十分謹慎了。況且,即使信已經散了,也不意味著就沒了用處。”
秦含真眨眨眼:“祖父,您是打算親自動手,把那信重新拚起來嗎?”
趙陌也十分驚喜地看著秦柏:“若果真如此,舅爺爺就實在太厲害了!”
秦柏笑道:“我也就是年輕的時候學過些裝裱的皮毛,在西北小城中勉強能混口飯吃罷了,可不敢跟那些高手相比。不過我可以試一試,成不成的,暫且兩說,但只要能做成原信的一半,就已足夠取信於皇上了。當然,即使最終還是失敗了,皇上也不會不信我的話。這本來就只是聊家常而已,我並不是要告誰的狀。”
雖然秦柏說得輕描淡寫地,但趙陌對他依然十分有信心。況且他們父子的本意,也不是真的要讓蜀王父子受到什麽嚴重的懲罰,只是為了讓他投鼠忌器,不要再對趙碩用陰招罷了。
但說真的,趙陌心中覺得,只要蜀王一日還沒打消將小兒子捧上儲位的念頭,或者父親趙碩一日還未放棄對皇嗣之位的爭奪,他們雙方的鬥爭就絕不會有停止的一天。相比於蜀王的手段狠辣,陰謀百出,父親趙碩真的會是他的對手麽?
趙陌也將心頭的憂慮告訴了秦柏與秦含真,道:“不是我不看好父親,也不是我怕父親出事會連累我,而是蜀王行事……不出手便罷,一出手,往往就要牽連甚廣,而且毫不顧慮是否會將無辜之人卷入其中。父親心有顧慮,蜀王卻沒有,倘若他真的孤注一擲,會有多少人受害呢?如此心性,即使為的不是他自己坐上那個至尊之位,也難免要叫人膽戰心驚。我不曾見過蜀王幼子,不知其才乾學識,不知其性情為人。外人說起,總是道蜀王如何精明厲害,蜀王幼子十分討宮中貴人喜歡。然而一國儲君,甚至是一國之君,從來不是討人喜歡就能勝任的。日後真讓蜀王幼子得繼大位,真正手握大權的會是誰?以那位的心性,又會將江山社稷變成什麽樣子?”
秦柏聽得神色嚴肅,鄭重地道:“好孩子,你所顧慮的,也是我所顧慮的。皇上聖明,自然知道該如何選擇最好的儲君人選。你且放心。”
趙陌苦笑,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舅爺爺,不是我不放心,而是……我想不明白皇上到底想做什麽。太子殿下不是還在麽?為什麽皇上要縱容那麽多宗室去爭奪那所謂的皇嗣名份?若說他看中了哪一個子侄,卻又從來沒有過準話。前頭說是看重我父親,也沒攔著我父親與王家聯姻。王家在外頭為我父親造勢,皇上好象完全沒有過問的意思。蜀王攜子入京,放出話來說要讓他小兒子過繼皇室,皇上既沒有否認,也沒有冷落我父親的跡象,似乎也在縱容蜀王為其幼子造勢。皇上到底想要如何?他真正看中的,究竟是哪一個呢?”
秦柏淡淡地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問?眼下太子尚在,皇上又能看中哪一個?”
趙陌遲疑了一下:“話雖如此,可是……我總覺得皇上好象……有些坐山觀虎鬥的意思……”站在皇室的立場,這麽做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哪個做父親的看到有那麽多侄兒盼著自己的親生兒子早死,好讓他們過繼來繼承家業,心裡都會很惱火的,也樂得叫這些侄兒自相殘殺一番。可是……這麽做對太子難道不是也沒有好處麽?真把宗室們逼急了,當中有一兩個人犯了糊塗,對太子不利,那可怎麽辦?
秦柏沒有回答,他端起茶碗來,輕啜了一口,便把它又放下了:“皇上是怎麽想的,我不知道。但無論皇上更欣賞那一個子侄,眼下都不會提什麽過繼之事。況且儲君大位,非同等閑,不好好觀察上幾年,也難以定下人選。想必你父親也明白這個道理,因此並不著急。你也不必擔憂,皇上都看著呢,不會讓宗室們鬧得太過的。”
趙陌面上的憂色未能消去半分,但他還是乖巧地應了一聲“是”。
秦柏微笑著安撫他道:“你放心,皇上既然留你父親在朝中歷練,便是有意栽培的意思了。只要他不犯大錯,無論他日後是否與東宮大位有緣,皇上都會給他一個妥當的安排,不會叫他吃了虧的。”
趙陌笑了笑,再應了一聲:“是!”這回的聲音總算響亮一點兒了。
秦含真左看看,右看看,來回打量祖父秦柏與表哥趙陌,忽然大力拍了一下掌,把兩人的注意力都給吸引過來了:“好啦,現在閑話說完了,咱們也該說說正事了吧?趙表哥這些天有沒有偷懶呀?祖父給你布置的功課,你可做完了?要是沒寫完,我可是不依的。”
秦柏與趙陌聽了,都啞然失笑。秦柏笑罵:“廣路是否完成了功課,又與你什麽相乾?”
秦含真撇嘴:“當然跟我有關系啦。我可是天天勤奮學習的好學生,趙表哥也應該跟我一樣才對。沒理由我窩在家裡,天天埋頭書海,稍微松懈一點,就要被祖父罰背書、抄書,而趙表哥出門走親戚,不用上學,偷懶不做功課,回來了祖父還不罰他的!”
趙陌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表妹放心,功課我都做完了的,若是有所遺漏,又或是做得不好,叫舅爺爺批評了,我自甘心領罰,絕不會比你多半點優待的。”
秦含真其實只是想要改變一下屋裡的沉悶氣氛而已,眼見著秦柏與趙陌都露出了笑容,她也嘻嘻笑起來。
正說話間,牛氏從門外進來了,瞧見趙陌在屋裡,臉上也是又驚又喜:“喲,廣路回來了?太好了。你一走這麽多天,可把我們擔心壞了。”
趙陌連忙起身上前向她見禮,被她一把攔住,拉著手左右上下地打量:“好孩子,你才去了幾日,怎麽就瘦了一圈?難不成你老子沒給你飯吃不成?”
趙陌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笑笑說:“真的瘦了麽?我自個兒倒沒覺得。遼王府的飲食多是照著王爺、王妃以及二叔三叔的口味來,我是不大習慣的,而父親府中的廚子則是照著我繼母的喜好備膳,與我的口味不大一樣。興許是因為這樣,才會瘦了吧?不過我畢竟寄人籬下,不好多說什麽,能吃得下的東西就多吃一點兒,能填飽肚子就算了。”
遼王府是趙陌祖父的家,趙碩則是他的親生父親,在這兩人的府中,趙陌竟然會覺得自己是寄人籬下,連吃什麽飯菜,都不敢有所要求。簡簡單單四個字,真是說不盡的心酸。秦柏與秦含真祖孫倆聽得難過,牛氏更是心疼得不行了。
她拉著趙陌的手道:“好孩子,委屈你了。沒了親娘照應,竟連口安樂茶飯都吃不了。你放心,還有舅奶奶在呢。如今你回家來了,就不必再顧慮什麽。你愛吃什麽,隻管說出來,舅奶奶讓人給你做!”
趙陌笑道:“我也沒什麽好挑剔的,就是覺得舅奶奶常做的那幾個小菜挺好。初時吃不大慣,吃得多了,竟有些上癮了。這十幾日不得吃,我心裡怪想的。”
牛氏愛吃辣,她常做的小菜多是放了秦椒的。得知趙陌喜歡,她心裡更高興了:“這有什麽難的?我這就吩咐人做去。不必驚動他們大廚房了,大廚房的廚子都做得不好。咱們這院裡就有小廚房,我叫你虎嬤嬤做去。今兒中午就吃!一定要把你重新喂得白白胖胖的!”
說著,牛氏就忙不迭喚了虎嬤嬤來,絮絮叨叨吩咐了一大堆。秦含真在旁聽她點菜,聽得也有些饞了,也要求點上一份。牛氏笑呵呵地道:“午飯就先添這幾樣吧,你想吃的,晚飯再說。”秦含真隻好答應了。
虎嬤嬤笑著去了小廚房,牛氏留在屋裡說話。有她在場,自然不可能再聊什麽皇嗣之位了。秦柏就叫了趙陌去書房檢查功課,秦含真留下來陪牛氏說家常閑話。
秦含真問牛氏:“我一大早過來, 就聽說祖母上松風堂去了,還以為您去找大伯祖母聊天呢。沒想到您這一去,直到午飯時間了才回來。到底聊了些什麽,聊得這般興起?”
牛氏一擺手:“就是聊些家常罷了。後來大嫂子院裡的幾個妾來了,說要打牌,我想著我也有日子沒玩了,就跟著打了幾把。誰知二房那潑婦也來了,也要玩一份。我想著若是能贏她幾個錢,也算是出了口氣。不料那潑婦小氣得很,成日家說自個兒是皇商家的千金,家世豐厚,誰知我才贏了幾百錢,她就嚷嚷起來,竟有臉說我死要錢。不過就是幾百錢罷了,她要是舍不得,就別來玩兒呀!”
秦含真聽得古怪:“二房都跟長房、三房鬧得那麽僵了,二伯祖母居然還跑來跟你們打牌?”
牛氏撇嘴:“她哪兒是真心要來玩的?來打探消息才是真的,不然哪兒有這麽容易叫我贏了她那麽多錢去?不就是因為心不在焉麽?可惜,大嫂子和她的兒媳婦們個個都精明得很,完全沒上她的當。她算是白跑一趟了,還虧了不少錢。”
秦含真聽得好奇:“她想打聽什麽消息?分家的消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