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陌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微微皺起了眉頭。
藍福生賠著笑臉,對他介紹身邊的青年:“這是昌兒,也是咱們自己人,原在大爺跟前做護衛。大爺說,哥兒如今一個人在京城,既然不願意回大同,又不能回遼王府,他也不能硬逼著哥兒離開。只是哥兒獨自在外,大爺不放心,便派了昌兒過來。哥兒隻管放心使喚他,最好日夜都帶他在身邊,遇事也好有個幫手。他雖是咱們家的人,但一向少在人前露面,王家人是不知道的,想必這承恩侯府裡也不會有人認得他。”
昌兒肅然向趙陌行了一禮。
趙陌神色淡淡地,隻跟他點頭示意,便轉向了藍福生:“父親可說了要如何安置我麽?聽藍叔方才話裡的意思……父親是想讓我繼續留在秦家?”
藍福生乾笑著道:“哥兒若是願意回溫家去,自然再好不過,可哥兒不是不樂意麽?不過你放心,大爺已經去信大同,跟溫老爺把話說清楚了。無論如何,溫家是再也不會加害哥兒的。”
趙陌笑笑,父親還是沒有打消讓他回溫家的想法呀。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藍福生見趙陌不說話,偷偷與昌兒對視一眼,便上前一步道:“哥兒別多心,大爺既然說了不會逼你回溫家,自然會說到做到。只是你一個人在京城,也不是長久之計。大爺打算在京郊置辦一個小莊子,不入府中的公帳,新夫人不會知道的。甄忠已經奉命去挑地方了,想必很快就能置辦下來。到時候,不如哥兒搬過去住?秦家雖好,到底與王家是姻親,需得防備他們會暗中傳遞消息。”
趙陌看向他:“秦家三舅爺爺是正人君子,他既護了我,就不會出賣我。你少在這裡說些不著調的話來汙蔑人家!”
藍福生訕訕地:“我不是那個意思……秦三老爺自然是君子,只是這承恩侯府人口眾多,人心未必齊。秦家長房與王家是姻親,萬一長房要助王家來害哥兒,秦三老爺夾在中間,也不免難做。哥兒想必也不樂意看著恩人落到這等尷尬境地。”
趙陌猶豫了一下。雖然他覺得藍福生行為詭異,有許多可疑之處,但這話倒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原本是想著,進京後很快就能跟父親聯系上,然後被父親接去生活,秦家對他的幫助不會被外界所知,自然就不會惹上王家了。可如今形勢遠遠不如他預料的那般樂觀,除了承恩侯府,他似乎沒有別處可去了。但繼續留下來,一旦讓秦家其他人發現了他的身份,必會給秦柏一家帶來麻煩。他感激秦柏一家,不願意連累他們。
難不成真要搬到京郊去,照父親安排的那樣,過著見不得光的生活?
趙陌內心排斥著這個安排,他看向藍福生:“父親這麽害怕我跟王家人打照面?寧可我回溫家,又或是到京郊田莊裡隱姓埋名,也不想讓我留在京城?既如此,我還不如直接回遼王府去呢。王爺王妃再不好,也不會要了我的性命。”
藍福生支唔了一下:“哥兒,王府那裡……恐也不大安全。”
趙陌皺眉:“這話怎麽說?不是說那害了二弟的婆子已經逃走了麽?”
藍福生乾巴巴地道:“那婆子是失蹤了沒錯,只是……到底是不是她對二哥兒下手的,還是未知之數呢。不瞞哥兒,先前您說,聽過蘭姑娘的話,知道是王家人派人去暗害了二哥兒,但其實……剛出事的時候,蘭姑娘還以為是王妃讓人做的呢。”
趙陌愣了愣:“什麽?”
藍福生道:“那幾天不知孫姨娘說錯了什麽話,叫王妃罰了,孫姨娘便抱怨了幾句。有人勸她說話小心些,她說,反正還有二哥兒在,王妃再厲害也不能把她怎麽樣。結果第二日,二哥兒就中了毒。孫姨娘傷心得發了瘋,鬧著說是王妃害了二哥兒。蘭姑娘跟其他人勸了半天,也沒能把她勸下來。沒幾日,孫姨娘也病死了,到底是什麽病,卻誰都說不出來。王府裡也是流言紛紛的,說什麽的都有。王妃大約還沒消氣,也不許孫家人替孫姨娘大辦後事,又說二哥兒年幼夭折,入不得王陵,便將他們母子倆草草埋了。蘭姑娘那時候說,只怕真是王妃害了孫姨娘與二哥兒,一時害怕,才會寫信給大爺。大爺便急急將她接到了京城來。”
原來如此,怪不得趙碩明知道小兒子是被人害死的,還是將懷了孕的蘭雪接到京城,也不怕她暴露在王家的眼皮子底下,會更加危險了。原來當初被懷疑是凶手的,是遼王妃。
趙陌問藍福生:“那後來蘭雪怎麽又說是王家人害了二弟?”
藍福生答道:“說來也是巧了,蘭姑娘到了京城後,就在新宅子裡落了腳。她無意中瞧見一個王家的婆子,覺得眼熟,後來才想起那婆子曾經去過遼王府,還侍候了孫姨娘個把月的功夫。二哥兒與孫姨娘沒了以後,那婆子才不見了蹤影的。當時還以為那婆子是害怕王妃罰她,才逃跑了,不成想竟會在京城王家見到她。那這婆子的來歷便十分可疑了。蘭姑娘將事情告訴了大爺,大爺派人去查。王家大約是察覺了什麽,便再也沒讓那婆子出現過。就是因為這樣,大爺才覺得,二哥兒很有可能是王家派了人暗害的。”
趙陌道:“既如此,王妃豈不是就沒了嫌疑?你們怎的還覺得遼王府不安全?”
藍福生苦笑:“哥兒呀,就是因為拿不準王妃的想法,大爺才不敢冒險的。雖然那婆子可疑,可王妃如今正托人給王家捎話,想為二爺求娶王家的五姑娘呢,就是咱們新夫人的親妹妹。王家聽聞已經婉拒了一回,但王妃不肯改主意,又另托了大媒來求。她如此有誠心,萬一為了給二爺說成這門親事,把您當作了籌碼,您在王府裡,可就更沒處逃了呀!”
趙陌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行了,我知道了。你不必再勸。我本也沒打算回王府去。”
藍福生笑了笑,他就等著趙陌這句話呢。如果趙陌真的回了遼王府,他與蘭雪反倒不好下手了。
他給昌兒使了個眼色,便對趙陌說:“哥兒,昌兒我便留下來了,一會兒我會讓人將他的行李送來……”
他話未說完,就被趙陌打斷了:“你把人帶回去吧,我這裡用不著他。”
藍福生怔了怔,忙賠笑道:“哥兒別鬧了。是大爺不放心哥兒獨自寄人籬下,才派了昌兒過來侍候。哥兒身邊總要有個能使喚的人吧?我把他帶走了,哥兒豈不是事事都要找秦家幫忙?那也未免太不方便了。”
趙陌淡淡地道:“我不認得這個昌兒,留在身邊使喚,總覺得不自在。若父親果真不放心我一個人在這裡,不如去信遼王府和溫家,讓他們把我那幾個小廝給送過來。一來用慣了的人,我使著順手;二來,王府裡凶險處處,我的人再留在那兒,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何苦叫他們平白受折磨?倒不如叫他們繼續來侍候我。我得了人手,他們也少受些罪。若能把他們的身契也一並送過來,就再好不過了。”
他在遼王府雖不受遼王夫婦待見,好歹也是正經的王孫公子,身邊還是有幾個人的。去大同的時候,他隻帶走了其中一部分,有人背叛了他,有人失了蹤。背叛的人且不論,其他人還是早些回到他身邊的好。相比這個陌生的昌兒,趙陌更相信自己熟悉的人手。
藍福生猶豫了一下,便道:“哥兒的要求也不過分,我這就去跟大爺說。只是……無論是王府還是溫家,都離京城頗遠。信件來回,再加上送人過來,少不得要費些時日。哥兒身邊一直無人,也不是辦法,還是留下昌兒吧。等什麽時候哥兒的人到了,再叫昌兒回去便是。”
趙陌再看了昌兒一眼:“不必了。我在這裡過得好好的,沒人懷疑我的身份。忽然間身邊多了一個人,那才叫引人注目呢。只怕原本不懷疑我的人,也要多嘀咕幾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無事不會出這處院子,自然不會遇上什麽危險。你們回去照實跟父親說吧,父親若是責怪,我一力承擔便是。”
藍福生不肯死心,隻得再勸,奈何趙陌油鹽不進,就是不肯留下昌兒。藍福生心中急躁,幸好昌兒及時發現不對,給他使了眼色,這才將他的脾氣給壓了下去,不甘不願地說:“既然哥兒堅持如此,我隻好把人帶走了。等大爺有別的吩咐,我再來給哥兒傳話。 ”
說罷他就要帶著昌兒離開,冷不妨聽見趙陌在身後輕聲道:“沒事不要總來這裡找我。你是父親跟前得用的人,這府裡保不齊便有人認得你。你多來一回,我就多一分風險。若父親實在有急事,可以托宮中的秦四叔代為轉告,比別人更可靠些。”
藍福生噎了一下,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回頭抱拳:“是。”
他急急拉著昌兒離開了,出門的時候,臉都是陰沉沉的。
兩人騎馬遠離了承恩侯府,昌兒便忍不住小聲問藍福生:“藍哥,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蘭姑娘吩咐過的……”
藍福生橫了他一眼:“大街上呢,你小心點說話!”昌兒連忙閉了嘴。
兩人騎馬穿過街道,來到一處僻靜處。藍福生瞧著左右無人,方才冷哼一聲:“罷了,原本是想叫你到陌哥兒身邊去,將來可以做個見證。既然陌哥兒不上當,那咱們就直接給王家人送信得了。等真的出了事,咱們再做點手腳,還怕大爺會發現不了王家人的動作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