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師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年後就有新縣令來上任了?難道這上元縣令的位子,不是給他定下的麽?若只是讓他來做幾個月的代職,何必特地將他從太平府叫過來?他在那頭雖只是個縣丞,好歹也有些體面,手裡還有權。他被調過來,那原本的縣丞之位早就叫人佔了去,他卻只是做幾個月的代縣令就要讓位給別人,那他往後怎麽辦?!
老師方才說,會給他安排往後的官職,可還有什麽官職比上元縣令更合適呢?他這幾個月裡戰戰兢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老師先前也沒說起過新縣令會來的事,怎的如今就忽然變了卦?!
難不成就因為他雇了地痞去盯太子所住的宅子,卻叫趙陌誣告是要對其不利麽?!老師又不是遼王世子的人,怎的也偏向他們那頭去了?難不成……趙陌的話是真的?蜀王府在京城裡真的失勢了?!
李延朝心下冰涼,面上一片煞白。他想要問得清楚些,抬頭要尋金陵知府,卻現對方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屋裡只剩下他一個人。
李延朝心裡清楚,金陵知府這回大約是真的厭棄自己了。新縣令雖說要到年後才到,可眼下正過年呢,縣衙裡除了要緊公務,以及衙差們受巡撫衙門指派,輪班在城中巡視的差使外,基本處於封筆落衙的狀態。他這個代縣令眼下正歇年假,閑著呢,哪怕名義上還是代縣令,但等到縣衙開衙,新縣令也就到了,他便什麽都不是了。
金陵知府一句話,雖然看似給他留了臉面,其實是殘酷地立刻剝奪了他手中的權柄。只要縣衙裡的人知道新縣令要來的事,便絕不會再老實地受他差遣了!
一時間,李延朝心中不由得對這位恩師生出了怨恨來。
有了怨恨,一些想法也就不由自主地出現在他腦海裡了。他開始察覺到一點異常之處:金陵知府知道有人會在年後前來金陵任縣令,他是怎麽知道的呢?這些官職應該是吏部指派下來的吧?在過年官府封筆落衙的時候,金陵知府既然會早早就知道了消息,還清楚新縣令什麽時候會抵達,說他對此毫不知情,誰會信呢?說不定……本來就是他尋來的新縣令人選,至於自己這個學生,不過是替他暫時佔著位子的工具罷了,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裡!
李延朝心中又悔又恨,悔的是自己放棄了原本家族為自己謀來的官位,卻來投奔一位靠不住的所謂恩師,白白讓人算計了一回;恨的是金陵知府口口聲聲說會關照他這個學生,卻根本就沒把他當一回事,眼裡只有利用,一旦他沒有了用處,便將他棄之如鄙履!
他不能就這麽算了!他是塗家的外孫,太后娘娘身份再尊貴,他也能叫一聲姑祖母,也不算是外人。他的仕途,可不僅僅是依靠金陵知府一個人的!等到他飛黃騰達的那日,他定會給這個涼薄之人一個深刻的教訓!還有那個趙陌,竟然膽敢誣蔑自己!他也絕不能放過!
就在李延朝咬牙切齒地想象著要如何報復金陵知府與趙陌時,他的師爺小心翼翼地在門外探頭進來,張望了幾眼,小聲問:“東家,您怎麽還在這兒?知府大人已經走了好一陣子了。”
李延朝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又重新尋了張椅子坐了,努力裝作沒事人兒的模樣:“知府大人有事交代我去做,我便在這裡多想了一會兒。”
師爺方才分明瞧見他是跪在地上的,大冷的天,誰會跪在地上想事兒?師爺心知東家定是叫知府大人狠狠教訓了一頓,才會如此狼狽。
但他是個十分貼心有眼色的幕僚,自然不會在東主面前提起這種事。他便岔開話題,勸李延朝道:“東家也太過大意了些,即使是有心要孝敬蜀王妃娘娘,想給王妃與小王爺出一口氣,也要事先打聽清楚京中的局勢才是。況且這種事……也不知道王妃會不會反對。東家跟塗家的關系擺在那裡,太太又素來與王妃交好,就怕那位世孫真的在金陵城裡出了事,朝廷追查下來,會現東家的來頭。如此一來,豈不是平白叫人疑到王妃頭上?”
李延朝不悅地盯著他:“你這話的意思是……我給王妃娘娘添麻煩了?!”蠢貨!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為蜀王府立下了何等大功勞!
師爺還是挺清楚他脾氣的,見他有怒的跡象,連忙再勸:“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東家又是何苦呢?那位小世孫,不過是白頂了一個世孫的虛名,誰都知道他將來是不會有什麽好前程的。遼王世子都舍得把兒子往千裡之外的江南送,東家即使真的拿小世孫出了氣,又能礙著遼王世子什麽事?不過是平白招來宮中的猜忌罷了。”
這老頭子知道什麽?他根本就不是衝著趙陌去的!
李延朝煩躁極了,卻又不能說實話,只能喝斥對方:“不用再說了!什麽亂七八糟的。年後新縣令就要來上任了,我卻沒了著落。你有閑心去管那什麽遼王世孫的事,還不如替我好好想想應對之策吧!”
師爺吃了一驚:“東家的意思是……知府大人惱了您,卻把原本許給你的縣令之位給了旁人麽?這如何使得?!當初可是說好了的呀?!”
李延朝心中苦。當初他覺得上元縣令之位對自己來說是手到擒來的,已經對身邊的人泄露過口風,還在送回家的書信裡誇下了海口,如今卻是騎虎難下了。但願這件事不要在族裡傳播太遠,省得他日後遭人笑話。
他對師爺道:“此事不必再提了,如今再多說又有什麽意義?還不如早早想好應對之法,等到新縣令前來履新,我也少些狼狽。我暫時……是離不得金陵的。”
師爺想了想,道:“這倒也罷了,我記得塗家有一位旁支的姑奶奶,她姑爺好象就在句容做官。只是那位姑奶奶是庶出,家裡太太與她往來不多罷了。但都是姓塗的,一家人總有一份情份在。我替東家走一趟,請那位姑爺幫忙,在金陵府裡給東家尋個官職好了。再不濟,句容縣裡總會有位置的,那也是金陵府治下。”
李延朝下意識地就想要否決後面那個去處。他是要留在金陵城,而不是金陵府。他想留下來,也是要繼續留意太子的動靜。他已經把信分別送給了蜀王和蜀王妃,若是蜀王府處境真個不妙,他們自然不願意多生事,便不會派人來金陵了。到時候,李延朝也好當作沒這回事。但如果蜀王或蜀王妃真的有心要對太子做些什麽,派了人來金陵,卻現他溜走了,等待著他的難道還會是什麽好下場?!
蜀王府再失勢,蜀王妃想要整治一個出了嫁的堂姐妹,還有小侄兒身邊的一個跟班,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李延朝可不敢冒險。
是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蜀王府再失勢,也依然是親王府第,宮裡又有太后娘娘在,誰會真個給蜀王府難堪?他因為趙陌與金陵知府幾句話,便對蜀王府的能耐產生了懷疑,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太后娘娘是不會眼睜睜看著親侄女兒受苦的。她要是出面,皇上也不能駁了太后娘娘的臉。蜀王原本的那點子罪名,很快就會被人遺忘。蜀王幼子再討好一下太后娘娘,還怕皇上不對他另眼相看?蜀王的罪名又算得了什麽呢?反正皇家一旦過繼了蜀王的幼子,這親爹也就不再是爹了。蜀王幼子憑著太后娘娘,登上皇儲寶座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李延朝重新鼓起了勇氣,決定不能放棄原本的計劃。難得抱上了金大腿, 怎能在這等要緊時候收手?只要他為蜀王府立下了功勞,別的賞賜倒也罷了,一個縣令之位總是能到手的吧?蜀地就是繁華富庶之地,他也不嫌路遠,有蜀王護持,他將來定會比做一個附廓附城的上元縣令強!
倘若蜀王幼子未來真有大位之望,就衝著他如今立下的功勞,他絕對會是正兒八經的從龍功臣了,到時候等待著他的,自然是步步高升,富貴至極。
師爺十分盡責地去了句容,李延朝卻丟下了縣衙裡的事務不管,每日帶著幾個心腹家人到淮清橋附近一處茶樓坐著,然後命心腹家人輪換著去盯太子居所的梢。雖然金陵知府警告過他,不要再招惹趙陌,但他如今連官職都不保了,還用得著忌諱這位昔日恩師麽?
這一盯梢,李延朝沒兩天就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宅子裡似乎少了許多人,早上已經看不見那位沈太醫出門買藥了。他心下一涼,想起趙陌現了地痞的存在,告狀的同時,未必不會將消息告訴太子,請太子盡快搬走。明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還渾不在意,太子再糊塗,他身邊的人也不會犯這個傻!
李延朝不由得大急,忙命人去打聽,才知道,原來就在他與地痞們反目的那一陣,宅子裡便駛了幾輛馬車出來,似乎往城門口去了,想必是出了城。
李延朝更急了,他絕對不能跟丟了太子!他忽然想起,太子從前曾經在江寧縣轄下的一個鎮子上住過些時日,自己還曾派人去看過,難不成太子眼下就在那裡?
李延朝立時吩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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