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樓春最新章節
秦含真站在正屋門外廊下往西廂房那邊瞧,想要看一看產房裡有什麽新的動靜,卻聽到姚氏在遊廊拐角處冒出了一句“她又在胡鬧什麽”,語氣激動又透著嫌棄,仿佛一時間控制不住心中的怨念,不由得有些好奇,轉頭望了過去。
姚氏與玉蘭都沒留意到秦含真正朝她們走過來,她們的注意力都放在許氏又吵著要去許家長房這件事情上了。
玉蘭一臉的無奈:“方才許二奶奶過來給夫人請安,陪夫人說話。我想著她前些日子也算是常來的,一向知道分寸,便沒有攔著,隻讓人去稟報了大少奶奶一聲,便把許二奶奶迎進了松風堂。可哪裡想到,許二奶奶過來陪夫人說話,竟會說起了許家長房近來發生的事,道是許大奶奶的娘家妹妹夫家家道中落,帶著一雙兒女上京投親,幾日前在許家長房住了下來。也不知道她跟許大奶奶說了些什麽,許大奶奶對兒媳婦越發挑剔起來,昨兒竟然還吵著要兒子休妻!雖說當時被許大爺勸住了,但許大奶奶好象並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還打算要寫信去魯家,讓魯家人上京把女兒接回去……許二奶奶興許是想拿這事兒來奚落許家長房的人行事不講禮數,可夫人一聽就急了,無論如何也要見到許大奶奶,攔下此事。底下人哪裡敢給許家長房傳話?紛紛勸夫人,道是許家長房如今有孝,不好上門。夫人便吵著要親自過去說話……”
秦含真走到半截道上,已經把事情聽了個分明。她停下了腳步,撇了撇嘴,心想許氏跟許家長房那一堆亂攤子,自己還是別插手的好。反正秦簡如今順利考完了科舉,取得了功名,就準備授官了。許氏也沒有因為許大老爺之死而病情加重,就算她現在再鬧著要帶病回娘家去“教訓”晚輩,估計也不會要了她的命。況且姚氏人在這裡,該攔的就攔,該勸的就勸。許氏一個病弱老婦,沒有家裡人的同意,難道還真能出門不成?姚氏自會知道該如何處置,才對丈夫兒子有利。自己還是當作沒聽見,轉身回屋裡去吧,就不多管閑事了。
這麽想著,秦含真便趁著姚氏與玉蘭都沒看到自己,悄無聲息地轉身回去了。
秦含真沒有留意到,姚氏聽玉蘭說完後,臉上滿是譏誚:“許家長房連骨子裡都爛了,無緣無故的要休妻?這可是他們家老夫人生前親自為孫子挑選的媳婦兒,無論出身還是說話行事,都沒什麽可挑剔的,又不曾犯過錯。許大奶奶無故就要兒子休妻,是真不打算要兒子前程了?許崢下一科還考什麽進士呀?家世一敗塗地,門風早就消失殆盡了,連才名也被揭了皮!如今若連德行都沒有了,京城士林之中,還有他的立足之地麽?!”
玉蘭早就聽慣了姚氏對許家長房的各種譏笑嘲諷,順嘴就接上了一句:“奶奶說得是,許大奶奶這一回是太過分了!”然後又迅速再問,“可夫人坐不住,非要去勸阻,家裡沒人攔著,這會子都吩咐門房套車了。底下的人如何敢領命?但若是不領,夫人到底是夫人,若是惱了,一句話吩咐下來,門房裡的人沒一個經得起。他們只能來請奶奶的示下,本來還打算報到大少奶奶那兒去的,叫我攔住了。”
“攔得好!”姚氏臉色變了變,“簡哥兒媳婦年輕,又是晚輩,這種事叫她知道了又有什麽用?那老虔婆慣會仗著輩份倚老賣老,連三丫頭堂堂一個肅寧郡王妃,她都敢招惹,更別說是嫡親的孫子媳婦了。簡哥兒媳婦斯文臉嫩,別叫她為難了。她如今又有了胎,萬一磕著碰著,或是氣著了,我找誰賠我孫子去?!更何況,壽山伯夫人還在福貴居裡呢。這種家裡的醜事,就算親友們心裡都知道,也沒有鬧到人前去的理兒。我成天使盡渾身解數,就想讓余家人知道我們家裡父慈母孝,人人守禮又和氣,媳婦兒過得很好,叫壽山伯夫人知道家裡有個這般沒臉沒皮的老虔婆,天知道他們會怎麽想我們家呢?!不夠丟人的!”
得到了姚氏的肯定,玉蘭也松了口氣。說實話,承恩侯府裡眼下就只剩下一位能做主的余心蘭在家裡,遇事瞞著對方,玉蘭心裡也是有顧慮的,畢竟如今府中執掌中饋的,不再是姚氏,而是余心蘭了。但若真把事情鬧到余心蘭那兒去,就怕壽山伯夫人也知道了,對自家奶奶姚氏而言,這是關乎臉面的大事,怎麽也不能輕忽大意!因此,玉蘭一邊親自往西府報信,一邊讓玉蓮趕往福貴居院中,留意正房的動靜。什麽時候壽山伯夫人不在余心蘭面前了,玉蓮就可以立刻將事情報給余心蘭知道。如此,她也就不擔什麽風險了。
不過,現在姚氏願意做主將事情攬過去,玉蘭就更加放心了。她問姚氏:“奶奶不如回去勸一勸夫人吧?眼下府裡也沒別人能勸夫人了。不管好說歹說,夫人還在病中,怎麽也不該到有喪事的人家去才是,沒得沾染了晦氣。況且許大奶奶也是個糊塗人,萬一言語間有什麽不妥的,氣著夫人了。回頭二爺回來,知道奶奶沒有攔下夫人,豈不是又要生氣?”
姚氏皺緊了眉頭。
前院方向卻在這時候來了個婆子,向牛氏、秦含真與蔡太太婆媳稟報:“雲陽侯夫人與蔡三太太來了。”牛氏忙拉了孫女兒一把,秦含真主動陪嬸娘小馮氏一道出二門去迎接兩位長輩。至於牛氏與蔡太太,都是長輩,留在屋裡等待就好了。
姚氏一聽說來的是最近風頭正盛的蔡家女眷,而且還是雲陽侯夫人,哪裡還顧得上別的?她對玉蘭道:“我回去做什麽?夫人若是肯聽我勸的,先前也就不會鬧那一出出的了。說不定我去勸了,反倒會氣著夫人,也未可知。二爺怎麽樣都是要生氣的,我又何必出力不討好?四弟妹如今正在生產,看著有些凶險。這可是四弟多年後頭一個孩子,說不定便是未來永嘉侯府的繼承人,東府上下除了我,也沒別人能來這裡守著了。我若是回去了,叫蔡家人看著象什麽樣子?難道四弟妹受苦的時候,東府上下就沒一個人出面麽?!二爺便是回來了,知道眼下的情形,也怪不得我。”
玉蘭聽得目瞪口呆:“奶奶的意思是……是……”
姚氏擺擺手,遠遠望了院門的方向一眼,見秦含真、小馮氏與雲陽侯夫人、蔡三太太她們還沒進門,便再對玉蘭多囑咐幾句:“你隻管回去,就說我這邊實在脫不得身,也不必跟簡哥兒媳婦說什麽,隨便吩咐門房一聲攔人就得了。若是夫人嚴令門房聽命,下人們不敢違逆,那也沒什麽打緊的。那老虔婆不肯死心,無論如何也非要去許家長房受一回氣,我們攔她做什麽?不吃一回虧,下回許家長房有事,她還要再鬧!就讓她去吧,興許這回再吐一回血,她今後就老實了!想作妖也沒力氣作去!倒是簡哥兒媳婦實心眼子,福貴居又離前院近,若是她聽到動靜,要去勸阻,你好歹把人攔下了,別叫她受了委屈才好。”
說罷姚氏就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與頭上的首飾,打起精神回正屋去,打算與牛氏、蔡太太婆媳她們一同迎接雲陽侯府的女眷了。玉蘭卻是心裡沒底,死活拉住了她:“奶奶!這麽做,真能瞞得過二爺麽?!若是二爺再生一回氣,您可就更難交代了!”關鍵是,秦仲海拿老婆沒辦法,也不會責怪兒媳婦,卻未必不會衝她們這些丫頭髮火。玉蘭並不認為自己有底氣扛得住男主人的責備啊!
姚氏卻有些不以為意:“我人在西府裡呢,這邊又是正經要事, 我脫不得身,也沒預料到夫人真能帶病出門,二爺能怪我什麽?你們若是不放心,就打發人到衙門裡通知二爺一聲。叫他回來攔人,恐怕是來不及了,但若是他收到消息早,說不定還能趕上去許家接人!”
秦含真和小馮氏陪同雲陽侯夫人與蔡三太太進院門來了,姚氏見狀,也再顧不得玉蘭,忙笑著迎了過去,友好親切地跟蔡家的貴婦人們打招呼寒暄,既要寬慰她們,蔡勝男的狀況還好,讓她們別擔心,同時也要表現出自己對妯娌的真情實意,好讓蔡家的貴婦人們對自己留下深刻的好印象才行。她這麽忙碌,哪裡還有閑心去管婆婆怎麽個偏心娘家法呢?
玉蘭只能在原地暗暗跺腳,卻又不敢上前擾了姚氏的“正事”,更不好打攪三房的主子們。沒辦法,她隻好回轉西府,準備照姚氏的吩咐行事了。沒想到許氏的動作比她們更快。余心蘭沒得到消息,還跟壽山伯夫人在福貴居後院裡說話呢,前院的動靜她也沒聽到。許氏雖然身體狀況不佳,但坐著仆婦們抬的軟兜,也不是真的沒法出門。這時候已經早早套了車,出府門去了。
玉蘭得知,無奈地歎氣,隻得一邊打發人往衙門裡給秦仲海送急信,一邊多派幾個丫頭追上許氏等人,心中暗暗祈禱,許氏此行不會出什麽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