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過後,蔡世子與盧悅娘小夫妻倆帶著盧初亮,一塊兒過來了。
大年初二本就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只是如今秦家三個房頭中出嫁的兩個女兒,秦幼儀隨夫在大同任上,沒法回來,秦幼珍也隨夫在長蘆任上,分不了身。不過秦幼珍還有女兒盧悅娘做代表。盧悅娘回娘家,回的是承恩侯府東北方向那座宅子的娘家。盧初亮年前就回那宅子裡自個兒過年了,有家中下人幫忙操持,許氏也時不時打發人去看,一切儀式都做得象模象樣的,就是少年獨個兒吃年夜飯,顯得有些可憐。不過到了初二這一天,長姐回門,他與姐姐姐夫在一起用飯,就變得熱鬧多了。吃過飯,歇過晌,他們姐弟才到承恩侯府來,給許氏請安。
許氏其實更希望盧悅娘回娘家時,是回承恩侯府來。然而盧家已經有了自己的宅子,她又怎能開得了那個口?連盧初亮在自家宅子裡過年,她都沒有強勸孩子到自家來住,兒子媳婦孫子都沒有站在她那邊,她也沒興趣繼續做壞人了。不過蔡世子能上門,她還是很高興的,拉著盧悅娘的手,說個不停,都是關心的話,十足娘家長輩的作派,從夫妻關系到生兒育女,樣樣都提到了,仿佛秦幼珍沒能當面與女兒說的話,都由她補上了。蔡世子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盧悅娘也是微笑著有些靦腆地低頭應著,至於小夫妻倆是否會真的把許氏的話放在心上,那就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了。
許氏興許樂得一直霸佔著留盧悅娘在身邊說話,但在場還有牛氏,還有姚氏閔氏呢,連新回來的小馮氏,也是盧悅娘需要見禮的,更別說外頭還有秦平、秦安兩位小舅舅。盧悅娘沒多久就與蔡世子一道,離開了許氏身邊,與舅舅們說話去了。秦平秦安都是軍中人士,其中秦平又曾在地方上獨當一面,蔡世子與他很聊得來。這不是盧悅娘能參與的話題,她便告退下來,轉回到表姐妹們的圈子裡去,與秦錦華、秦含真、秦錦春等人說笑,還給了頭一回見面的秦含珠一份豐厚的見面禮。
她對秦錦儀也就是盡了禮數而已,說親近是沒有的。表姐妹倆本來就不相熟,她更是清楚秦錦儀的脾氣和所作所為,無意招惹。
但秦錦儀卻又開始盯著她看了。想到這位庶出的姑姑所生的表妹竟然能攀上雲陽侯府的世子,看起來夫妻倆居然還相處融洽,那蔡世子一表人材,氣度不凡,對妻子竟然還那麽溫柔體貼,半點不見武夫的粗俗,秦錦儀心裡的嫉妒怨恨又開始翻滾起來。
她就不明白了,象她這樣的侯門千金,自小熟讀詩書,通曉琴棋書畫,才貌雙全,又曾有過美人、才女的好名聲,出得門去,那是人人誇獎的,為什麽就婚姻艱難,如今還落下了殘疾,連一樁象樣點兒的婚事都得不到?
而其他女子呢?
秦錦華才華平庸,相貌也不如她,就憑著有個好家世,得了大九卿嫡長子的夫婿。就這樣,她的母親姚氏還覺得委屈了她呢。
秦含真是鄉下來的土包子,生得也不如她美貌,只因祖父偶爾好心救了一個宗室子弟,這宗室子弟做了王爺後,居然就投桃報李來娶她了。村姑也能做了王妃,這還有沒有天理?!
盧悅娘,世家旁枝子弟與庶女所生,在地方上耽擱到年紀一大把還沒說親的老姑娘,才貌都平平,又沒有顯赫家世,憑什麽就讓雲陽侯的世子看上了?這比秦含真嫁給肅寧郡王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秦錦儀不停地深呼吸著,但心裡的怨忿還是難以平息。看著姐妹們與盧悅娘相談甚歡的模樣,她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來,就要往外走。她的丫頭連忙跟了上去。
這個丫頭有些眼生,秦含真並不認得,想必是秦錦儀從莊子上回來後新添的。不過這丫頭身高手長,看著是個挺健壯有力的小姑娘,而且還挺機靈,會被安排到秦錦儀身邊的原因,也不難推測出來。
秦錦儀估計是煩了這丫頭,幾次想要甩開她出門,都被她或攔或拉或勸,阻止了。動作大了,正與妯娌們聊得興起的小薛氏就留意到了,連忙揚聲問:“儀姐兒,你這是要上哪兒去?外頭冷,快回屋裡坐好。”
秦錦儀忿忿地轉身就要掀簾子出屋,冷不妨被妹妹秦錦春一把抓住,扯了回來。秦錦儀瞪大了一雙眼就要開罵,秦錦春卻壓低了聲音道:“你該不會是見蔡世子在那邊屋裡與叔伯們說話,就想過去勾搭人吧?你不要臉,我們家還要呢!若你不老實回去坐著,當心我回家就跟祖母說,你想要給表姐夫做二房,看祖母怎麽治你!”
薛氏一直看不上秦幼珍,奈何秦幼珍的夫婿升了三品官,女兒還嫁進了雲陽侯府,早已不是她能拿捏得住的了。她心裡妒忌得要死,不許家裡人提起盧家人,直接當秦幼珍一家子是透明的。連秦伯複一心想要借著妹妹和外甥女的關系,攀上雲陽侯府,她也看不慣。若是秦錦儀當真生出嫁給蔡世子做妾的念頭,叫秦幼珍的女兒一輩子壓在頭上,薛氏恐怕能狠狠打大孫女兒一頓,絕不會有半點兒憐惜。她一輩子都想要借著孫女的聯姻,重新做回風風光光的貴婦人,對於任何破壞她這盤算的人,即使是一向偏寵的孫女,也不會有半點容情的。
秦錦儀心裡清楚這一點,聽到妹妹這麽說,下意識地就打了個冷戰。隨即她就生氣地反駁:“休要胡說!我幾時有這樣的想法了?!”天地良心,她是真沒看上過蔡世子!如果他還未娶妻,興許她會去碰碰運氣,但現在他都跟盧悅娘做了夫妻,還有她什麽事兒?就算是咒死了盧悅娘,有機會給蔡世子做填房,那還不是要一輩子被盧悅娘壓在頭上?!
秦錦春卻只是冷笑:“要是真沒有,你就老實在屋裡坐著。不然,你要怎麽解釋出去的理由?你當你的名聲很清白麽?這一屋子的長輩、姐妹們,誰不疑心你呢?”
秦錦儀又羞又氣,猛地推開妹妹,便轉回屋裡坐下,獨自生氣了悶氣。若換了是往日,說不定還有好心人上前去開解她,但今日真真是無人搭理。就連好心腸的秦錦華與一向和氣守禮的盧悅娘都沒動。方才秦錦春說話的聲量不大,但在屋裡,並不是沒人聽見的。眾人看向秦錦儀的視線,早就添上了警惕。這位可是有前科的呀……
大年初二這一天的家族聚會,就在所有人都歡喜盡興,只有秦錦儀一人鬱悶的情況下結束了。秦含真隨著家人回到永嘉侯府時,小馮氏還向婆婆牛氏匯報她與妯娌們聊天的成果呢:“大嫂子正為四姑娘的婚事犯愁。四姑娘與東宮郡主處得很好,在外頭名聲也不錯,又是秦家嫡女,按理可以說一門不錯的親事,高門大戶也是有希望的。可大姑娘的名聲不怎麽樣,又至今還未出嫁,攔在了前頭,四姑娘的婚事就不好提了。聽說二太太還堅持先給大姑娘說親,但略次一點兒的人家都不肯考慮。大嫂子生怕四姑娘給耽擱了,正在煩惱呢。”
牛氏哂道:“大丫頭還出嫁做什麽?留在家裡養著也不錯,好歹不會有人餓著她。若真要出嫁,就別太心高了,差不多的人家嫁過去就成,最要緊的是尋個厚道點兒的婆家,省得錦儀丫頭嫁過去後受氣。偏二房那婆子也不知是不是昏了頭,到這會子了,還把她大孫女兒當成天仙兒呢?還要挑剔孫女婿的門第,已經把一個孫女兒拖成了老姑娘,再拖下去,另一個孫女兒也要成老姑娘了。我就不明白了,一樣是嫡出的孫女,不過就是差著幾歲,明明小的那個更有出息些,怎麽就她認了死理,隻一心捧著大的那一個呢?”
秦含真問小馮氏:“我好象聽到伯娘與嬸娘們說了一嘴,提到幾個人家,給大伯娘做參考是不是?”
小馮氏笑道:“是呢,都是親友家的子弟,知根知底的,清楚四姑娘的性情人品,不會輕易因為大姑娘的名聲就嫌棄四姑娘了。大嫂子十分感激,已經記下了,說要回去與大伯子商量過,才能決定。”
牛氏問:“都是哪些人家的孩子?說來給我聽聽,興許我見過呢?”
小馮氏就說了幾個,有姚家、閔家的子弟,還有一個蔡家的旁支子弟,是姚氏與蔡家女眷聊天的時候偶然聽說的,覺得可以納入考慮。另外還有一人,有些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居然是裴國公府的小少爺裴程,乃是秦錦華閨密裴茵的哥哥。
秦含真訝然:“怎麽說到裴家去了?他家又不是我們秦家的親友, 裴程也不常來吧?”
小馮氏道:“去年往東府裡走動得多些,常護著他母親和妹妹過來與二嫂子說話,時間長了,也就混熟了。他母親常常為他們兄妹的婚事憂心,就請二嫂子幫著留意。我們秦家如今在外頭走動得多,人脈比裴家要廣,看人也更方便些。”
裴家子孫官位不高,又要忙著侍疾,確實交遊不算廣闊。而裴國公府明顯是要走下坡路了,子孫後繼無人,只等裴國公一咽氣,便要敗落。他家兒女的婚事,若是有點兒追求的,肯定會很為難。秦含真記得曾聽見裴茵與她母親的對話,記得裴茵對蔡世子有點兒意思,裴大奶奶卻更希望她能嫁給秦簡……這根本就是一筆亂帳,姚氏到底知不知道人家的想法?知不知道裴大奶奶托她幫一雙兒女留意婚配,是打了什麽主意?怎麽就起了讓秦錦春嫁給裴程的念頭了?
不過這門親事如果真能做成,估計秦簡與裴茵之間就完全沒有可能了吧?就算秦錦春嫁得虧了,又能礙長房什麽事呢?
秦含真挑挑眉,覺得二伯娘姚氏的畫風,還真是從來沒有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