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站在正屋門外,臉上都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好了。秦平這是怎麽回事?先前可沒聽他說起有這麽一出呀!難道他就是因為心裡早有盤算,因此才會對自己的婚事不放在心上,隻一心關注吳少英的婚事?秦含真雖然早就知道自己會迎來一個繼母,但如今得知秦平早已經喜歡上了一位陌生女子,打算要娶對方進門,她心裡還是有些不大適應。
秦含真深吸了一口氣,掀了簾子進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隻往正間裡坐去,試圖不讓東次間裡的秦柏、牛氏與秦平察覺到自己的動靜。
牛氏仍舊在抱怨著長子秦平:“你說你怎麽就沒早點兒跟我說呢?那日宴客,黃家三老夫人還與我說得那般高興,顯見是要與我們家結親了。雖然不曾說定,但當日在場的親友們都聽見了,應該也能猜到是怎麽回事。倘若我們家變了卦,叫芳姐兒日後如何見人?這可是要跟黃家結死仇了!”
秦平大約也知道自己理虧,低聲下氣地求牛氏:“母親,我也沒想到會這樣的。這不是陰差陽錯麽?您就依了我這一回吧。兒子真的不能娶黃家姑娘。”
秦柏皺著眉頭,嚴肅地問秦平:“你中意的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年紀多大了?是什麽性情?”
牛氏被丈夫提醒過來:“是了,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呀?生得好看麽?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比芳姐兒強的姑娘,既然你也說了,尚未說定,那你就認了黃家這門親事,又能如何?”
秦平道:“哪怕沒有說定,兒子也是對人家許下諾言了的,怎麽好中途變卦?那豈非有違誠信?父親自幼教導兒子,要做個守信君子,這可不合咱們家的家風。”
牛氏有些賭氣地說:“哪家的姑娘這般了得?竟然能讓你學會頂嘴了?!我還不是一心想給你娶個好媳婦兒?結果你還不領情!罷了罷了,我一輩子生了兩個兒子,就沒一個叫我省心的,看來我是享不了兒孫福的人了!”
秦柏拉著她道:“好好的怎麽說起這樣的話來?我們夫妻又不是沒有孫兒孫女,孩子們也不是不孝順,你這樣說,叫孩子們聽見了,豈不難過?”
牛氏也自知說話太過,只是心裡委屈:“我是真心想盼著兒子好的,哪裡想到會這樣……”說著眼圈都紅了,“除了老五家的,哪個進門的媳婦都不是我挑選的,就算是老五家的,那也是想著他是再娶,顧慮著謙哥兒,不能選家世太好的姑娘,因此只能往老實人裡挑。如今好不容易遇上個樣樣合我心意的,又是再好不過的姑娘了,我本以為平哥兒能跟她和和美美做一對夫妻,不成想卻是這樣的結果。我好心辦了壞事,倒害了人家芳姐兒了。這叫我日後怎麽有臉去見黃家人?!”她都快要哭了。
秦平見狀有些著慌,連忙道:“母親別哭呀,兒子……兒子知道錯了,兒子給您賠罪。其實這件事……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少英不是還未說親麽?他也是極好的,容貌俊秀,人品端方,年紀也比兒子還要年輕些,又是初婚。即使家世上有些欠缺,可他如今已經要升五品了,未來前程不可限量,也不曾辱沒了黃家姑娘去。母親在宴席上並不曾明言是要給兒子說親,反倒是黃家曾經說過,不會讓女兒嫁人做填房,那母親為少英求娶黃姑娘,也是一樣的。”他心裡想,只怕黃家本來看中的,就是吳少英,而非他秦平。
牛氏抽了抽鼻子,怔愣了一會兒,隨即搖頭道:“不成!少英雖好,黃家對他來說卻未必是好選擇。”
秦平有些急了:“怎麽就不是好選擇了?難不成在母親心目中,
也有門戶之見麽?”牛氏重重拍了秦平的手臂一記:“你這混帳,哪裡知道這裡頭的道理?!我怎會覺得少英的家世門第不好?在我心裡,他跟我們自家的孩子也沒什麽兩樣了,我對他,比對你幾個堂兄,可能都要親近些。只是外頭的人都講究門當戶對,況且黃家又不是一般的人家。他們皇親國戚的,能看得上少英一個小小的地方官兒麽?你是我們永嘉侯府的世子,年紀大了,沒有子嗣,要娶填房,黃家芳姐兒嫁過來有些委屈,但好歹一進門就是世子夫人,她年紀也大了,黃家人為著女兒日後著想,再看看咱們家的門楣,也就沒什麽好埋怨的了。可是少英,家底確實單薄了些。他又是獨一個兒,若真娶了芳姐兒,到底是芳姐兒嫁了他,還是他給黃家做了上門女婿呢?!”
秦平怔了一怔:“這……”他從沒想過這個道理。但吳少英好歹有永嘉侯府做靠山,黃家也向來是講理的人家,不至於如此。吳少英又不會住在黃家,怎會讓人誤會是上門女婿呢?
牛氏卻搖頭:“你以為,只有住在黃家,才會被人說是上門女婿麽?這婆家和娘家,不是半斤八兩,一頭輕一頭重的,就容易生事。咱們家又不是少英正經族親,能替他撐腰,卻不可能象他父母一樣,事事過問的。黃家人若是心裡看不上他,會真心拿他當自家人看待麽?說話略怠慢些,少英就要受委屈了,但我們又不可能每一次都替他出頭。再說了,少英走到外頭,人人都知道他娶的是個高門大戶的千金,又會怎麽看待他?閑話肯定少不了!他明明極有本事的,憑自己也能做大官,你怎麽忍心叫他擔了那樣的虛名?!再說,芳姐兒性情再好,也是嬌養大的。她過的日子跟少英過的日子不一樣。少英雖有不少家業,卻也未必供得起她的花銷。成親之後,若是她遷就少英,那就是委屈了她;但若是少英遷就她,那又要花誰的銀子?花少英的,少英供不起,花芳姐兒的陪嫁,少英的名聲也不好聽。這婚事可不是簡簡單單嘴皮子一碰,就能說成的,你別淨在這裡添亂!”
秦平聽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這樁婚事會有這麽多的不利,可是……黃家那邊似乎已經看上吳少英了呀!
秦柏對牛氏說:“你想得雖然周到,但少英未必就怕這些了。黃家那芳姐兒,也不是嬌生慣養吃不得苦的人。她在江南這幾年,甚愛遊山玩水,期間花銷,也頗為節省。況且她性情越發堅毅,又有主見,若能配給少英,倒是位賢內助的好人選。”
牛氏吃驚了:“侯爺怎麽也跟著平哥兒一塊兒胡鬧起來?這事兒如何能成呢?我倒是不怕跟黃家三老夫人提一提少英,但要是她看不上,惱了我們,這事兒可就沒有轉寰的余地了,別讓人家誤會我們嫌棄芳姐兒,連個填房也不肯選她!”
秦平忙道:“怎會如此?當初是黃家人說了,不會讓女兒做填房。您要與黃家議親,自然不可能說的是填房了,提少英才是順理成章的。”
秦柏深深地看了秦平一眼,看得秦平心虛,低下頭去。秦柏這才對老妻道:“夫人,平哥兒這話也有道理,少英並不比別人差,你先略提一提他的事兒,若是黃家三老夫人不接話,就是沒這個意思了,你隻當兩人並未說定什麽,請黃家女眷上門,也是因為關心芳姐兒,想在親友中為她尋一門好姻緣而已。倒是可以打聽一下黃家人的意思,看她們更中意咱們哪家親友的子侄,咱們可以代為說項。”
牛氏詫異地看了丈夫一眼,有些遲疑:“若是這樣的話,似乎也可以說得過去。”她歎了口氣,“但願黃家三老夫人別埋怨我才好。這都叫什麽事兒呀?!”
秦柏微微一笑:“夫人先別發愁,倘若黃家看中少英,你也就不必再煩惱了。即使有門戶之別,那也是少英與黃家人之間要商量著解決的事兒。少英是我的學生,若他連這點問題都解決不了,又如何牧守一方, 為朝廷辦事呢?”
牛氏嗔道:“侯爺說得輕松,少英一個人過得容易麽?你怎麽就不知道多心疼心疼他?”說完了又歎了口氣,“我原本還想,給少英挑個大家族裡的旁支,本身家世不用太顯赫,能稍稍護得住他就好了。這樣夫妻倆個出身差不多,沒有強弱之分,日後過日子也能和氣些。我還特地托了雲陽侯夫人與閔老夫人替我留意呢。我心裡還是更中意這些武將人家的姑娘,性情爽利,相處起來簡單。少英那樣一個溫柔和氣的孩子,也不知道在外頭會不會輕易受人的氣,若有個利害些的媳婦替他打點,我才能放心。”但如今這一番苦心,也不知道會不會白費了!
牛氏哀聲歎氣地,對即將與黃家女眷碰面一事擔憂不已,沒有留意到丈夫與長子對視了好幾眼,結束了這一場交談後,又在書房單獨討論了半日,方才散了。
次日,黃家三老夫人就帶著兒媳婦與長女上門了。牛氏親切友好地接待了她們,樣樣招待都是上好的,隻盼著一會兒自己提出吳少英這個人選的時候,黃家人能看在她的殷勤份上,不要太過生氣。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當她含含糊糊地提起丈夫秦柏的門生吳少英——同時也是他們家的姻親——一直沒有長輩幫著操持,又忙於學業與公務,以致於到現在還未娶妻,讓她十分擔憂時,黃清芳的長姐閔黃氏便笑著一拍手:“我倒有一樁好姻緣,想要介紹給這位吳大人。夫人覺得我妹子如何?品貌、性情,都再匹配不過了,只是不知道夫人意下如何?”
牛氏不由得呆在了那裡。這是什麽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