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陌好象發起了呆,秦含真替他添了半杯消暑的涼茶後,才發現這一點,便輕輕推了他一把:“你這是怎麽了?可是想到什麽了?”
趙陌回過神來,皺著眉問:“秦表妹,照你這麽說,這個楚瑜娘……果然有些不對勁兒!”
秦含真眨了眨眼:“你是指她之前名聲不顯,又太過低調了嗎?我覺得你最好先另外找人打聽一下,再做判斷。因為我本人不太熱衷於交際,在京城裡有來往的人家也不多,更加上我們家的情況,平日有來往的圈子跟楚家未必重合,興許有別人認得她,只是剛好沒跟我遇到過罷了。”
趙陌卻淡淡地道:“可是楚家其他幾位姑娘,表妹都是見過的。這個楚瑜娘即使是回京不久,也有一兩年了。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兒,哪怕是為了說親相看,也沒有藏在家裡不許見人的道理。若是楚正方早就存了要將她送進東宮為妃的打算,那就更不可能不讓她出門見人,反倒會早早帶著她出入皇親宗室人家,好替她揚名。如此,先前太后娘娘挑中陳良媛的時候,就不會把她漏過去了。這一回,太后娘娘與皇上之所以覺得太子妃挑人挑得太過突然,就是因為她挑的這個楚瑜娘聲名不顯。太后娘娘的老習慣,對於不清楚底細的閨秀,素來是很冷淡的。”
秦含真聽他這麽說,也覺得很古怪了:“這麽說也對……難道之前兩年,她是生了病,還是有什麽不方便見人的原因?還是早早就定了親事,所以用不著出門交際,如今親事作罷了,才想要進宮的?不對,如果是退了親的姑娘,宮裡很可能是不會選中的。如果是生了病,那現在是不是身體健康就很難說了,太子妃娘娘應該不會犯這種錯誤。那這個楚瑜娘身上果然是有秘密嗎?”
她問趙陌:“你是不是要去打聽一下?”
趙陌道:“我自己去打聽,可能有些犯忌諱。明兒我去一趟慈寧宮,給太后娘娘請安好了。若是太后有吩咐,我替她老人家分憂,便是應盡的孝道了。”
秦含真睨他一眼,明白他是想要給自己找個名正言順的名頭,撇嘴一笑,也不說什麽了。
趙陌次日順利地從太后娘娘那裡攬下了這個差事,還做得十分自然而然,看起來就象是太后想要找人辦事時,恰好見到他了,就隨手指下來的一般。與他同時領差的還有休寧王妃婆媳倆,分別從外界與女眷圈子裡打聽楚瑜娘的情況。
楚瑜娘進宮兩三天了,太后冷眼瞧了這兩三天,一時也挑不出這姑娘有什麽錯來。除了是楚家出身,以及太子妃自作主張挑中的人以外,這姑娘也算是不錯了。在很多人眼中,她與陳良媛若不提家世,隻論本身的素質,幾乎是勢均力敵的,陳良媛的宜男相更明顯,但她的容貌更出眾。若換了是在正常選秀時出現在太后面前,太后有很大可能會挑中她。畢竟東宮裡一妃一良娣,都有些年老色衰的意思了,太后娘娘也會疼孫子,想要給他添個美貌的解語花的。
然而,楚瑜娘既然是楚家出來的,太后如今又正惡著楚家,更不喜太子妃行事,對楚瑜娘自然就有些遷怒了。她不相信楚家真會歹竹裡出好筍,就想著一定要挑出楚瑜娘的錯來,若是後者本身沒問題,那就從家人那邊挑。挑出了錯,太子妃那邊就能交代過去了,也省得太子妃成天猜忌她這個老祖母,懷疑她是故意在太子身邊安插臨安長公主家裡的親眷,好為閨女女婿鋪路。
趙陌領了差事,就先往皇帝那兒報備過了,方才放手去打聽。休寧王妃婆媳倆則是出宮回家後,就開始四處串門子。女眷們的事,按理說找女眷們打聽就夠了。誰家有個出嫁年紀的閨女,養得這麽如花似玉的,還會打聽不出來?楚瑜娘本人低調不出門就罷了,她母親,她的姐妹們,她外祖家的親友,叔伯家的其他女眷……總有人知道她情況的。
可奇怪的地方就在這裡。
休寧王妃見到了楚瑜娘的母親,但那位主簿太太說起自己的女兒,就眼淚汪汪地,似乎十分傷心難過的模樣。休寧王妃猜測她是舍不得女兒入宮,那樣母女倆要見面就難了,便隨口安慰了她兩句,讓她放心,若是楚瑜娘能得貴人青眼,做母親的想進宮去看看女兒,還是不難的。陳良娣的母親與嫂嫂、姐妹,就每個月都能見她一回。
休寧王妃當真是一片好心,可楚主簿的太太聽了她這話,反倒越發不停地掉眼淚了。在場的其他楚家女眷就替她辯解,道是她最疼愛這個女兒,從小如珠似寶的,猛地一分開,心裡就難過得很,等習慣就好了,雲雲。休寧王妃也不是不能理解一個母親的心情,但仍舊覺得楚主簿太太太過誇張了。如今楚瑜娘能不能進東宮,還是未知之數呢!太后與皇帝明擺著不喜歡她,太子殿下也不大熱絡,只有太子妃一力支持罷了。若是楚瑜娘出了什麽差錯,沒能進宮,她母親就可以跟女兒長長久久地團聚了,這麽早就傷心掉淚,也太心急了點兒。
況且,又不是皇家逼著她送女入宮的,楚家想要求富貴,還裝出這副模樣來,惡心誰呢?!
休寧王妃不太高興,轉頭找楚家其他女眷打聽,上至楚正方夫人,下至旁支的晚輩媳婦,對楚瑜娘都只有誇獎的話,仿佛這姑娘從頭到腳都閃著金光,完美無缺。但休寧王妃是什麽人?能輕易相信麽?隻覺得這眾口一詞,都是事先說好了的,楚家這是鐵了心要把楚瑜娘送進東宮去呢。
休寧王妃又派幾個兒媳婦從側面打聽楚瑜娘的消息,比如她從小到大的性情如何?有什麽喜好?可生過什麽病?跟哪家姑娘交好?諸如此類的。休寧王妃久經世事,趙陌都能發現的問題,她自然也發現了。楚瑜娘在京城名聲再不顯,這等美人在正該說親的年紀裡,沒道理無事就整天窩在家裡不出門的,楚家其他姑娘也不在人前提起她,到底是有什麽秘密呢?
可休寧王妃的幾個兒媳都打聽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來。楚家人是真的把楚瑜娘藏得挺緊的,親友們頂多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在,但見過她的少之又少。就連她外祖家那邊的親友,也只是小時候見過她幾回,自打她隨父母去了外任上,便再也沒見過面了。她也沒什麽閨蜜或朋友。而她的兄弟姐妹們,除去兩個年長的兄弟在京城家裡以外,其余的都恰好在外地走親戚,並不在京城。
在這方面,楚正方夫人那邊也給出了一個解釋,道是楚瑜娘自小性情文靜,不愛交際,更喜歡待在家裡靜靜地看書做針線,因此才會很少出門。至於她一直沒說親,則是因為她母親太疼愛女兒了,舍不得女兒太早出嫁的緣故。
聽起來似乎說得通。休寧王妃也見過楚瑜娘,知道她當得起“性喜文靜”這四個字。她對這姑娘也沒什麽偏見,還有幾分喜歡,只是對楚家卻沒什麽好感。私下對太后複命的時候,她還道:“臣妾瞧著,這瑜娘的母親,只怕是不願意讓女兒入宮的,但楚正方夫妻一力主張,楚家其余人也跟著慫恿,她家再不願意,也無可奈何了。這瑜娘還不敢在娘娘面前說實話,其實也算是個可憐人了。”
太后對休寧王妃的話不置可否,隻道:“廣路還沒有消息。他從前辦差倒是爽利,怎麽如今倒拖拉起來?”
休寧王妃笑道:“臣妾就是尋楚家女眷及親友打聽打聽,不費什麽事兒。廣路只怕要打聽的地方就多了去了,怎麽可能這兩三天的功夫就有結果?太后娘娘放心,廣路辦事,一向是再穩妥不過的。”
而事實上,再穩妥不過的肅寧郡王殿下,如今正在永嘉侯府裡吃未婚妻親手做的涼粉呢,並不象是十分忙碌的模樣。他一邊吃,一邊跟秦含真哂道:“楚家人肯定事先做好了準備!他家的人,還有相熟的親友,不是不知道楚瑜娘的事兒,就是眾口一詞,好象把人當傻瓜了似的,以為這麽說就能讓所有人相信。”
秦含真一邊給他添消暑的涼茶,一邊問他:“光憑這個,可不能取信太后與皇上,你難道就沒查出點切實有用的證據來?”
趙陌想了想:“倒也不是沒有。我手下的人打聽到,楚瑜娘的外祖家有女眷提過,她小時候生得很象她母親,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出來似的,可如今她與她母親卻生得完全不一樣。此外,還有個旁支的老太太, 不知是不是老糊塗了,問起她家的嫡長女不是小時候夭折了麽?怎麽養了這麽大,還能嫁人了?不過旁人都說她是記錯了,記成了別家的女孩兒。還有,我的人尋曾經進過楚瑜娘家內宅的婦人打聽過,都說那宅子裡並沒有楚瑜娘的院子。她姐妹們都有,哪怕是兩三個人合住一個院子呢,但並沒有給楚瑜娘留住的地方。還有人說,這姑娘其實是一直跟著楚正方夫妻住的,並沒有跟家裡人住在一起,平日還要跟著楚正方夫人請來的嬤嬤學規矩呢。”
秦含真挑了挑眉:“聽起來是楚正方夫妻倆早有預謀,可是……我怎麽聽著有些不對勁呢?”
趙陌笑了:“確實有些不對勁,這個姑娘……好象不是她父母的女兒一般。當然這只是我們的猜測,未必做得真。只不過……楚家早年曾經結過一門姻親,恰好就是蜀王府的那位顧長史。楚正方的親叔叔娶了顧長史的女兒,又往蜀地做了幾年官,可惜在上京述職途中,坐船溺亡,妻子隨後也跟著去了。我聽說他們有一個女兒,但目前下落不明,已經派人去通州去尋顧長史打聽了。若是打聽出來的結果,正如我所想的話……”
秦含真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楚家這是要欺君嗎?” 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