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福生是怎麽知道小王氏有可能是假裝懷孕的,誰也不知道。他既然掌管內院事務,興許是發現了什麽蛛絲螞跡,也未可知。
不過,他原本是趙碩的心腹之一。以趙碩的為人,對手下四個心腹管事的信任,遠勝於對妻子小王氏的信任。藍福生若果真發現了小王氏的異狀,為何不向趙碩坦白呢?哪怕他沒有什麽證據也好,假的變不成真的,只要小王氏是真的有問題,總會有辦法揭穿。趙碩對小王氏又不是真的多看重,告訴他一聲,要不要揭穿小王氏,什麽時候揭穿,主動權都握在趙碩手中,他便算是又多了一個拿捏王家的籌碼。這對趙碩利大於弊,可藍福生卻居然提都不提,而是選擇了自己去查探。
秦含真覺得這個人真的很有問題。
趙陌卻不想在這裡多加猜測了,反正藍福生已經被攆回了遼東,而小王氏不管是真懷孕還是假懷孕,都已事過境遷,現在再去找證據,估計也來不及了。除非小王氏身邊的知情人會主動跳出來招供,又或是有哪位醫術高明的人能診出小王氏並沒有小產過,否則想要證明她當初是假裝懷孕騙過了趙碩,絕不是一件容易事。
小王氏也好,藍福生也好,蘭雪也好,都不是什麽好人。趙陌也樂得見他們狗咬狗。只是想到他遠在幾百裡外的德州,看著信裡寫的幾頁情報,再聽信使說起京中的消息,都能想清楚的事,趙碩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卻還是做個睜眼瞎。無論他是真的一無所覺,還是即使發現了端倪,也沒當一回事,趙陌對這個父親都已經沒有了多少期望。即使他一心為了父親好,一再建言,又有什麽用呢?父親不肯聽,難道他還能逼著父親照自己的意思去辦不成?
算了,反正小王氏也好,蘭雪和藍福生也好,他們都不象是與趙碩有仇,要不擇手段置他於死地的那種人。他們更希望能依靠著趙碩,借助趙碩搏取富貴權勢。所以,他們是不會陷害趙碩至絕境的。雖然他們有可能自作主張地做些蠢事,坑害到趙碩,但趙碩本身並沒有實力闖下真正的大禍。趙陌覺得,他應該不用太擔心自己的父親會犯下十惡不赦的重罪,牽連到自己。
他對秦柏與秦含真微笑著說:“算了,我父親內宅的那點子事,我們就不要多管了。離京城只有幾百裡路了,我們的船走得雖慢,但半個月之內,怎麽也能到達京城的。趁著如今天氣晴好,在船上又悠閑,我們不如多想些有意思的事,好好享受這和煦的春光吧。等到了京城,可就未必能有這樣清靜的日子了。”
秦含真看得出他的心情並不是很好,想必也是被他家裡那些事惡心到了,便問他:“給你送信的人說你父親身邊的那個姓甄的管事很快就要來見你了,你就不怕他在前方不遠處等你,非要押著你回京不可嗎?”
趙陌哂道:“來就來吧,只是我如今都這麽大的人了,可不是任人擺布的小孩子。他若有本事強押著我回去,我也認了。可就算我回去了又能如何?我不樂意,難道我父親還能替我張口,去請東宮太子手下留情麽?”
秦含真聽得笑了。趙陌說的話沒錯,甄忠就算來找他又怎樣?他不肯走,甄忠還能綁架了他不成?秦家的護院隨從可不是假的,趙陌自己也有人手。更何況,趙碩用那種強硬的態度勒令嫡長子回京,本身就是愚蠢的做法。他需要兒子出力,自然該以懷柔手段說服趙陌,一邊沒個好臉色,整天罵罵咧咧地,一邊又指望兒子能為自己說好話,世上哪兒有這麽便宜的好事?趙碩素來有些糊塗,他想不明白這一點,他身邊的人難道也想不明白?如果甄忠不明白,秦含真覺得自己去點明他也是無妨的。到時候看他還敢不敢對趙陌用強製手段。
只是秦柏的顧慮更多一些:“我既然能留你在船上,就不怕你父親說什麽。那個甄管事要來,我不放他上船來見就是了。你隻當不知道他來的事兒,一切交給我,也省得你父親怪罪到你身上。只是這到底不是長久之計。我們雖走得慢些,也遲早是要進京的,到時候在京城見了你父親,我怕你會吃虧。況且本朝宗室子弟,也是要講究孝悌的。你父親倘若真個惱了你,又見你不能為他所用,索性一氣之下就在外頭敗壞你的名聲,對你就大大不利了。”
趙陌微笑道:“不怕,我又不指望能飛黃騰達。況且皇上與太子都知道我的性情為人,只要這兩位貴人不會誤會我,外頭的人說什麽,都無關緊要。”
這話倒沒錯,趙陌聰明地抓住了重點。
秦含真笑道:“行,趙表哥你自己能看得開,我們也不必多事了。平日裡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在德州歇好了就繼續北上吧。下一站是不是滄州?表哥要不要趁機會在那邊打聽一下鹽鹼地治理的事兒?滄州也有許多鹽鹼地,說不定有什麽能人對此有心得呢。”
秦家船隊在德州待夠了三天,方才再次出發。趙陌早將信使打發回京去了,此時也安下心來,與秦含真一道繼續學畫。
他們這一路從江南北上,沿路都沒少繼續練習。從前因為秦含真個人的喜好,他們通常學人物、樓台、街景等比較多,如今卻專攻起山水來。
秦柏認為,難得他們能親身在京城與江南之間走了個來回,自然要趁著眼前有真景的時候,好好揣摩揣摩,加緊提高自己的山水畫技法才是。若是過後回到京城了,再根據記憶來畫,肯定要打個折扣的。所以他這一路都在逼著秦含真與趙陌學習各種山水基礎畫法,以及名家技巧,爭取在回到京城之前,讓他們的山水畫再提高一檔。
幸好一路看景,一路練畫,並不算枯躁,又有趙陌這個同伴陪著一同受苦,秦含真沒怎麽難受就撐過來了。看看自己筆下的山水,深感自己有了大進步,心情還挺高興的。
他們很快就到達了滄州,打算在這裡略停靠一晚,就要繼續前行了。清明節已過,牛氏卻還惦記著老父親葬在天津,請求了秦柏,打算在路過天津的時候,留下來多住兩天。一來是為了給牛老太爺掃墓祭拜,二來也是去看看牛七爺一家,看他的兒孫中是否有幾個讀書種子,可以讓秦柏多指點指點,有實在好的,還能帶到京城去教導幾年。牛家若能出幾個有出息的子弟,對牛氏和牛氏的兒孫也是個助力。
為了能在天津多留兩天,秦柏與牛氏決定不在滄州耽擱太久。離開天津後,就要回到京城了。他們夫妻稍加整頓,還得把小馮氏送到大同去與次子秦安完婚呢。婚期已經定好,拖延不得,他們早些回京,也好早些過大同去。
誰知他們船隊才在碼頭上停靠沒多久,便有人找上門來了,正是甄忠一行。他們隻比趙陌的信使晚一天出發,一路騎了快馬,早就到達滄州了。只是怕與秦家船隊錯過,不敢再往南走,想著照先前打聽到的消息,秦家的船隊怎麽也該在幾日前到滄州了,便留在這裡守株待兔。哪裡想到,秦柏一行人走走停停,行進速度遠比他們預料的要慢許多。他們在滄州等了好幾日,才總算是把趙陌給盼來了。
也是不巧。趙陌原本是要避開甄忠的,打算要照秦柏說的那樣,裝作不知道甄忠求見,借秦柏把人擋回去。反正堂堂永嘉侯要擺架子,拒不見外客,甄忠一個管事也奈何不了他。可沒想到甄忠來得比較突然,趙陌沒提防,大大方方地在甲板上走動,讓他看見了,大聲叫起了“陌哥兒”。這時候再裝沒聽見,可就太過刻意了。碼頭上人來人往,也難免會引起別人的閑話。趙陌暗自懊惱,本來還想要硬裝一回聾子,秦柏那邊已經命人將甄忠迎上船來了。
既然原本的計劃已注定不會成功,秦柏也只能直接面對趙碩派來的人了。
趙陌心裡明白秦柏的一番好意,卻不能坐視他獨自面對甄忠。萬一甄忠說了些什麽不中聽的話,豈不是汙了舅爺爺的耳朵?他抿著唇進了主艙,就往秦柏下手的椅子上一坐,盯著甄忠,看他能說出什麽話來。
甄忠當著秦柏的面,真正的來意不敢提,能說的依舊是老生常談,什麽家裡病人多,世子爺公務繁忙,需要一位能乾的主子留在家中照看。不過他可能是知道昌兒曾經在趙陌面前泄過密了,說起府中病人的時候,更加具體了一點:“夫人不慎小產了,眼下只能臥床休養。祁哥兒先前中了毒,一直病情反覆,如今總算有些起色了,但身體依然虛弱,蘭姨娘是斷不可能離開他的。哥兒若能回府幫著料理家事,可就幫了世子大忙了!我們都知道哥兒與夫人不大和睦, 心裡興許不大樂意,但哥兒對世子爺還是孝順的。你隻當是看在世子爺的面上吧?”
趙陌隻想冷笑,既然甄忠不肯說實話,一味裝傻,他便也奉陪:“甄叔也太著急了些,就算父親急等著我回去幫忙管家,也不差這幾日功夫。滄州離京城不過四五百裡,我無論是今日就隨你騎快馬回去,還是繼續坐船北上,都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京城。甄叔何必催我?”
甄忠當場噎了一下,抿著嘴唇,眼珠子亂轉,顯然正在想新借口。
趙陌見狀,便又繼續道:“而且父親這主意好沒道理。夫人與蘭姨娘才比我大幾歲?我如今又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回了京城,難道還真能進內院盯著她們不成?讓家裡幾位管事去就是了,比如甄管事你就挺合適。我才不回去受她們的氣呢,就跟著舅爺爺慢慢坐船走,悠哉遊哉的。若是看岸上哪個地方風景優美了,就上岸去買一處宅子,搬進去住上幾個月,好好看看那一處的春夏秋冬四季美景,豈不自在?何必急著回京城去?”
甄忠的臉色頓時黑了。他咬著牙低聲擠出一句話:“哥兒,能否借一步說話?”找本站請搜索“”或輸入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