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在家裡聽說鎮西侯吐了血時,還真嚇了一跳。
她連忙問前來送信的秦簡:“是因為你們算計小姑父,讓他破壞了鎮西侯與寧化王的同盟關系,鎮西侯才會吐血的嗎?”
秦簡笑道:“那倒不是。聽小姑姑的陪房說,好象是廣路的父親上門說了些不中聽的話,鎮西侯世子一氣之下把人趕出了門,又向鎮西侯明言,絕不會答應廣路那門婚事,還讓鎮西侯以後安心在家休養,不要再操心子孫們的事了,鎮西侯方才被氣得吐血的。不過,如今外頭都隻說鎮西侯是犯了舊疾,聽說過蘇大姑娘與廣昌王那點子事的人,多半會懷疑鎮西侯是被長孫女不守規矩氣得吐了血,倒沒幾個人懷疑到鎮西侯世子頭上。”
秦含真隻覺得一言難盡:“遼王世子上門來都說了些什麽?這事兒跟他有什麽關系?趙表哥不是早就拒絕了聯姻?難不成遼王世子還執著地想要履行跟鎮西侯的約定?”
秦簡道:“當然不是,若廣路的父親沒有打消聯姻的念頭,鎮西侯世子又有什麽可生氣的?當然是因為他說了婚約作罷的話,興許還埋汰了蘇大姑娘幾句。畢竟這件事鬧得這樣大,廣路的父親便是私心再重,也不可能硬要做主定下廣路的婚事。否則皇上與太子怪罪下來,他等不到寧化王得勢時,就先要倒霉了。還有,他也說了些讓小姑父去更改證供,為廣昌王脫罪的話。其實他何必這樣多事?真當世人都是傻子麽?寧化王自己都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他一個堂兄倒是積極地上竄下跳,好象生怕皇上不知道他與寧化王兄弟關系密切似的。”
秦含真不知該如何評價趙陌的父親趙碩了。原來他不僅僅會拖趙陌的後腿,他無論跟誰站在同一個立場上,都會做豬隊友呢。這麽一想,趙陌及時果斷地選擇跟他站在對立面上,不再幫他出謀劃策,真是再明智不過了。
她問秦簡:“可知道寧化王過後知道了遼王世子的所作所為,有什麽反應呢?”
秦簡搖頭:“這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不過,寧化王如今正忙著把他的弟弟廣昌王撈出宗人府,哪裡有空理會廣路的父親做了什麽?他如今對鎮西侯府,估計也冷淡了吧?”
從明面上看,廣昌王幾乎就是被鎮西侯的次子坑進了宗人府的,寧化王一向寵弟弟,心裡怎會沒有怨言?就算明知道蘇仲英並不知道兩家盟約,也有廣昌王先誘騙人家蘇大姑娘的前因在,但人的感情並不是時時都能保持理性的。寧化王看著受了傷折了腿的寶貝弟弟,想到皇帝至今還未對他們兄弟消氣,接下來還不知會如何處罰他們,就沒辦法原諒蘇仲英,連帶地對鎮西侯與世子蘇伯雄,也起了怨懟之心。他才不會去考慮自己的弟弟在整件事上需要負多大的責任,只會覺得是蘇仲英毀了一切。他還需要這個盟友做什麽?
就算他能忍住心中的忿恨,忍辱負重,繼續與鎮西侯府交好,但有廣昌王誘騙蘇大姑娘的前事在,鎮西侯父子心裡有了疙瘩,恐怕也不會象先前那樣,願意與他結盟了。鎮西侯府對寧化王而言,已經成為了廢棋,他自然不會有心情去跟這位前度盟友商議什麽後續,可不就冷淡了麽?
寧化王的所有計劃,都因為這件變故不得不忽然停擺,之後要如何善後,就是個大麻煩。這件事若處理不好,他就別想把兒子過繼到皇家去了。而他若因此事被連累了名聲,就算他還掌握著不少人手,也不可能震懾住所有宗室皇親、文武百官,讓他們不反對他或他的兒子上位。原本他還能在軍權上打點主意,
但如今,鎮西侯這邊已經是斷了希望,雲陽侯府更是結下了仇怨,不可能再答應聯姻。剩下一個雲帥,最是精乖不過的,他真會因為王家女給雲家生了兩個子嗣,就冒著風險站在寧化王這一邊麽?寧化王如今麻煩纏身,還有些自身難保的意思,但他又不能丟下弟弟不管,因此還在懇求皇上開恩,對廣昌王從輕發落。他一邊要找大夫給弟弟治傷,一邊要請動宗室裡的長輩為弟弟說情,同時還得修正一些計劃,以應對他失去鎮西侯府這個盟友之後會遇到的困境,簡直就忙得飛起。他暫時連報復行動都沒時間去做,又不能一味追究蘇仲英,將人逼到絕路,會惹惱了鎮西侯父子泄露自己的秘密。雲陽侯那邊,他更不敢招惹了,只能一個勁兒地解釋事情完全是誤會,好讓雲陽侯不因此而敵視自己。
他如此苦逼,秦含真與秦簡卻松了口氣。現在看來,鎮西侯府的危機應該已經解決了,雖然鎮西侯被氣得吐了血,蘇大姑娘的閨譽也受到了影響,但相對於成為大逆罪人被全家抄斬,這點代價根本算不了什麽。前者本來就有傷病,慢慢治就好了,後者完全可以嫁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去。鎮西侯世子果斷地拋棄了父親的主張,選擇了正確的道路,再加上蘇仲英壞了寧化王的事,他們兄弟身上有不臣之心的嫌疑頓時消失了,想必日後的仕途也會漸漸順利起來。就算不能拿回西南軍權,也不怕找不到好差使。
不過,秦含真與秦簡對鎮西侯府的前景樂觀,不代表鎮西侯本人也是這麽想的。他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也許是因為一向對自己言聽計從的長子,竟然公然違背他的意願,小兒子看著乖巧聽話,卻給他闖下了最大的禍,他如今連在自個兒家裡,也無法再當家作主了,只有一個妻子願意聽他的話,可是妻子卻無法做外頭事情的主,只能任由長子接過家中大權。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只能躺在床上休養,什麽都乾不了,怎會不生氣難過?一把年紀了,留下了這麽多傷病,還吐了血,莫非他命不久矣了?
鎮西侯的病情眼看著似乎重了起來,連宮裡都得了消息,皇上特地派了太醫到鎮西侯府給他看診。而且,不知是不是為了安鎮西侯的心,皇上提前將鎮西侯世子蘇伯雄的差使給定了下來,讓他到城衛軍去做了一個正四品的指揮僉事。不上不下的官,品階上是合適的,與蘇伯雄的資歷正相襯,聽著也體面,但並沒有獨立掌軍的權利。而且,城衛軍還是雲陽侯的天下,蘇伯雄根本翻不了天,就是空傲資歷罷了。這跟鎮西侯原本期盼長子能得到的職位相比,實在差得有點遠。
鎮西侯接到了旨意後,到底是高興,還是憋屈得想再吐一口血,那就真是難說得很了。
承恩侯府是鎮西侯府的姻親,秦仲海與秦簡又心知肚明自家做了什麽,因此聽聞鎮西侯病情加重的消息後,還是意思意思地知會了許氏與姚氏,讓她們給鎮西侯府送了些興許用得上的藥材、補品什麽的,再由秦仲海親自過去探了病,也探了點消息。
鎮西侯世子夫妻倆再也沒提起過要把長女許配給秦簡的話了。不過秦幼儀的陪房們倒是傳了些小道消息回秦家,道蘇大姑娘生病了,也不是什麽大症候,但她又驚又怕,又氣又悔的,也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恐怕沒幾個月的休養,是不可能恢復正常的,想要立刻送她回蜀中避風頭,也成了奢望。如今鎮西侯世子夫人卞氏力排眾議,極力勸說得丈夫點頭,將長女留在家中養病。為了避免有沒眼色的下人在孩子面前胡說八道,卞氏還拖著虛弱的身體,硬是跟弟妹秦幼儀達成了協議,參與到府中中饋來,大為改善了長女的日常待遇與生活環境。
她已經跟鎮西侯世子商量過了,等天氣再暖和些,蘇大姑娘的病好了,她就會將長女送到武昌娘家父親那裡去。雖說有個梁家在武昌,但有做總督的外祖父護著,也不怕有什麽人敢惹蘇大姑娘不快。同樣的,有這位外祖父撐腰,蘇大姑娘要嫁個好人家的優秀子弟,也不算難。卞氏其實原本更想將長女送回蜀中的娘家,那裡畢竟是她們母女住了多年的地方, 要更熟悉些,但想到娘家如今是長嫂梁氏當家,梁氏卻有隱瞞廣昌王身份之舉,再加上丈夫蘇伯雄似有若無的暗示,卞氏最終還是選擇了父親的任上。
她已經寫了家書,由蘇伯雄派人送往武昌了。她父親到時候會派親信來接人,倒也不怕長女這一路上有什麽閃失。
鎮西侯府已經迅速調整了自己,漸漸地擺脫了廣昌王被打一事所造成的不利影響。但寧化王府所受到的影響,卻很顯然並沒有那麽容易解決。
二月二龍抬頭慶典過後,皇帝似乎終於有閑心料理這對惹事生非的兄弟了,他直截了當地革除了廣昌王趙砌的王爵,將之降為鎮國將軍,封地廣昌縣自然是重新收歸朝廷了,他王府裡的家當,也得收拾收拾,不少東西都必須要放棄了。私人物品什麽的,能保留多少,就要看趙砌的運氣,以及他生母梁側太妃是否給力了。因為趙砌如今受了傷,不宜挪動,皇帝命令原廣昌王府的屬官幫趙砌收拾行李,盡快轉移回京城來,這當然比不得他本人去收拾了。
沒錯,因為失去了封地,趙砌又行動不便的關系,他需要重回京城安頓下來,日後就要跟京中的尋常宗室子弟一般,日夜接受宗人府的管束,行動受限,沒有皇帝的旨意,就連京城范圍都不能出去。
寧化王不但失去了弟弟的封地,少了一大筆經濟支持,還要面臨著親弟弟可能要長留京城,成為人質牽製自己的局面。這還不止,他本人也因為知情不報,受到了皇帝的懲罰。皇帝罰了他三年的俸祿,然後命他盡快返回封地。
出發的期限,就在二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