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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明天下》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蘇州驚變――結束
  可曹子玉聽到朱楹的話後卻並未從命,而是上前一步說道:“臣以為,王爺還是不要親自審問俘虜。”

  曹子玉說完這句話頓了頓,朱恆實忙上前行禮告退。待他退下了,曹子玉又道:“王爺,蘇州有人造反的前因後果必定都要奏報陛下。就算王爺不報,蘇州衛的李僉事、蘇州府的章推官、跑到這裡的趙僉事也會向陛下上折奏報;何況陛下或許還會傳諸位官員入京,瞞不住的。”

  “蘇州府上下的過錯陛下當然會看在眼裡,必有旨意申飭;可王爺您不妥當的做法,陛下也會知曉。”

  聽到這句話,朱楹抽了一口涼氣。曹子玉見他如此,繼續說道:“王爺應當是已經想到了。王爺的所作所為並不十分合陛下的心意,也不合朝廷的章程,丹家之所以造反又與王爺有關,陛下心裡必定惱怒。就算不會公開下旨申飭,也定會私下裡斥責王爺一番。這對王爺可不是好事。就算王爺不想封於海外,可被陛下訓斥一番也不好。”

  “所以王爺您行事還是穩妥些,處置謀反大案沒有陛下的旨意宗室不宜插手,審問反賊還是交給相乾的官員為好,不要親自審問。蘇州府的錦衣衛大多殉職,沒殉職的也有通賊嫌疑,暫且不要把生擒的反賊交給他們;蘇州府的警察雖然也死傷眾多,不過總有幾個官員還在,比如昨夜帶著十幾個警察趕來的西城警察分署錄事李九成。他既然昨夜帶人趕來救援,他和屬下的警察都可信任,王爺可將俘虜的反賊交給他來審問。”

  “你說得對!”朱楹道。這次在蘇州釀成這麽大的亂子,責任即使不全是他的,他也有一部分責任,等他回京允熥還不知會怎麽責罵,可不能再犯錯誤了。

  “這些反賊,便宜他們了!若是官家願意將處置他們的差事交給孤,孤一定要讓他們生不如死!”他又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

  “王爺若是想要親自處置這些反賊,可在回京後向陛下請旨。陛下雖然對王爺惱怒,但多半也會答應。”曹子玉又道。

  “但願吧。”朱楹說了一句,舒緩了一下心情,又道:“將按照《大明律》該由地方官做的差事都交給地方官。”

  “王爺,這也不妥。”曹子玉又道:“蘇州衛、蘇州警察署這邊還罷了,現下蘇州知府、同知為國盡忠,通判自盡,推官是戴罪之身,上上下下一個夠品級的官員都沒有,就連署理都找不到合適的人。臣以為王爺暫且管起蘇州府的差事更好。好在蘇州距離京城很近,明日早上陛下就能知曉。今日是臘月二十五,新任蘇州知府或署理蘇州府事的官員,最晚臘月二十八就能趕來蘇州,王爺就能回京了。總不能留王爺在外地過年。”

  “就依你。”朱楹又道。曹子玉身為安王府侍衛首領當然是他的親信,既然覺得曹子玉說的對,他現在也頭疼,就想也不想的答應了。

  將這些都商議過了,朱楹重新坐下,一旁侍奉的小宦官趕忙走過來給他揉腦袋。曹子玉見狀就要告退。可朱楹卻攔下他。“你等一會兒,孤與你一起出去,瞧一瞧為護衛孤受傷的侍衛,與屍首。”

  “是,王爺。”曹子玉楞了一下,答應道。

  ……

  ……

  “行校,你這!”李九成眼睛帶著淚痕,看向自己長子的缺了小臂的左胳膊和受了傷的大腿。

  “大哥!”李行檢也帶著哭音說道。

  “這也沒什麽,總比死了強。”李行校只是淡淡的笑著。

  他們父子三人在院牆丟了陷入混戰後就散了,分別與反賊搏殺,後來反賊被殺敗後天已經黑了又要防備可能暗藏起來打算偷襲的白蓮教武術高手,一直到天亮了才允許他們各自尋找自己的親友。李九成這才來尋找自己的兩個兒子,卻不想見到了缺失了小臂的長子。

  “可是,你以後這怎麽辦?”李九成繼續帶著哭音說道:“咱們署裡倒是有缺胳膊斷腿的人,都是往年打仗丟的胳膊腿,雖然也當差有份糧餉,可日常辦差也十分費力。還有你平時過日子,這……。你今年才二十三歲,現在就這樣了,往後的幾十年該怎麽過?”李行校不僅丟了小臂,他剛才看了看大腿挨得那一下也不輕,怕是也傷到了骨頭。往後他不僅少了手,腿腳還不方便,日子該怎麽過?

  李行檢聽到父親這番話更加傷心,但只是坐在一旁流著眼淚看著大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爹,不用擔心。”李行校只是仍然笑著說道:“兒子這是因公受的傷,官府總要開一份糧餉,不用擔心沒有嚼用。現在兒子媳婦也娶了孩子也有一個了,更不用擔心什麽了。”

  “你。”李九成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紅著眼睛解開他裹著大腿傷口的紗布,用鹽水仔細清洗了一番傷口,再用乾淨的紗布重新包裹上,又解開他包裹著左臂的布條清洗起來。

  “對了,周王府的唐侍衛呢?他這次可是救了兒子與弟弟的命,兒子要再感謝他一番。”李行校在鹽水清洗傷口的時候疼的不行,為了轉移注意力,想起這事出言問道。

  “唐侍衛也沒受多重的傷,當然不會在傷兵帳篷裡。”聽到兒子提起唐景羽,李九成皺了皺眉,說道:“他既然救了你與行檢的命,咱們家當然要好好感謝他一番。但還是不要與他多接觸。”

  “怎麽?他有什麽不妥?”

  “聽侍衛們說,唐景羽似乎與這次造反的反賊丹家有牽連,也不知到底是怎麽個牽連法。因此,雖然他昨夜奮力與反賊搏殺,最後怎麽處置也不好說,咱們家還是遠著點兒。等朝廷上的處置下來了,再想法答謝他。”李九成說道。

  他們父子正說著,帳篷的簾子被掀開,一個小宦官走進來高聲叫了一句:“安王殿下駕到!”

  “王爺來看我們了?”一名侍衛頓時驚喜的叫道。

  “本王來看你們了。”剛走進來的朱楹正好聽到這話,回了一句,又對小宦官說道:“那麽大聲做什麽?小心驚擾到了已經睡下的人。”

  說過這話,朱楹又示意想要行禮的人不必行禮小心驚擾了睡覺的人,之後就放緩了步子,挨個床鋪探望起這些受傷的人來。

  朱楹出門雖然帶了太醫隨行,這些太醫也帶了一些藥丸、藥膏,可誰料想會有人在蘇州城造反?這些藥丸藥膏當然不夠用;雖然又從全城醫生搜集藥物,但許多已經被蘇州衛的將士拿走了,都是用來救命的,朱楹也不能讓蘇州衛的將士把藥再交上來,因此這些侍衛護衛的藥並不夠,許多人只能分得少許藥膏,不論止疼還是治傷都不夠,許多人即使躺在床上也疼的要命,只是裝作無事。

  朱楹瞧見他們這樣,更加傷心,見到重傷的人就輕聲安慰,殘疾的人更是紅著眼圈小聲說話。這樣轉了一圈,來到李行校床前。

  他見到李行校時神情一怔,曹子玉忙上前小聲說了幾句,才知曉是蘇州本地的警察,蹲下在床頭小聲安慰幾句,想著他是蘇州本地人,又道:“李警察,你放心,你既然因為孤受了傷,孤一定不會虧待你。子玉,拿一千貫錢來,孤要酬謝給李警察。”

  “此外,孤一定上表請求陛下加封你世襲的爵位,至少一個從六品的簪褭爵。”朱楹又道。

  “多謝殿下。”李行校與父親李九成趕忙謝恩。雖然這並不能彌補李行校失去手臂的痛楚,但起碼代表王爺並沒有將他們棄之不顧,心裡也安定了些。

  朱楹正要再說什麽,目光在帳篷裡掃了一圈,見絕大多數人都是醒著的,幾乎沒有人睡著,而且似乎因為聽到了他剛才對李行校說的話都盯著這邊。朱楹於是站起來,朗聲對眾人說道:“孤府裡的侍衛,戰死的必有撫恤,你們等回了京看孤的動作便好,孤也不多說;凡是殘疾的,今後吃雙俸,兒子長大後可以補進府裡當差,若是不願在王府當差的孤給他們找其他差事,回京還有別的賞賜。受傷的一律加半年的俸祿,官升一級。”

  “百夷衛的將士,凡是戰死之人孤有一千貫的酬謝相贈,孩子年幼的另有賜予,獨子死後父母孤苦無依的,孤接到王府養老送終;殘疾之人也各一千貫錢,孤也保證他們能再找到差事;受傷之人賜一年的俸祿,而且孤在奏陛下的奏折中著力提起,必使陛下有所封賞!”

  “多謝殿下。”在場的人中受傷的趕忙謝恩,可殘疾的卻沒太大的反應,只是例行公事般謝了恩典。又有人想起戰死的親友,心想不論你如何封賞都換不回來他們的命,不由得又黯然起來。

  朱楹見他們這幅表情,也再次想起那些戰死的侍衛,心裡也不好受起來,有心要說什麽,可又覺得說什麽都沒意義,只能歎了口氣,轉身離開這間帳篷。

  “王爺。”曹子玉忙追了出來,又要勸慰朱楹。可沒等他的話出口,就聽朱楹十分生氣的罵道:“你在這裡做什麽!瞧著這麽多人死傷心裡高興!”

  曹子玉忙抬頭看去,就見到唐景羽與莫離雙腳之間連著布練,在幾個蘇州警察的“看護”下站在不遠處。昨晚反賊被打退後朱楹就命人將他們二人捆起來,聽曹子玉的勸諫後又交給蘇州府的警察看管。不過雖然他們被看管起來,也確實是人犯,可因有戴罪立功的舉動,最後怎麽處置不好說,警察也沒太難為他們。他們身上也有血跡,也受了傷,大約是想來找醫生要藥治傷。聽到朱楹的話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跪下。

  朱楹還要再說什麽,曹子玉忙拉住他勸道:“王爺,他們雖然原為白蓮教之人,但這兩日幡然醒悟,也算改過自新,王爺還是不要再責罵。”又小聲說道:“王爺,處置他們只有陛下能決定,若是因您的話讓他們自盡了,陛下定然會怪罪。您就不要增添過錯了。”

  “哼哼!”聽到他的小聲勸慰,朱楹不再說話,從他們二人身旁隔著二三丈繞過去。曹子玉連忙跟上。

  等他們走遠了,唐景羽才站起來,揉了揉膝蓋,苦笑道:“幸好沒有讓咱們一直在這兒跪著,不然就要又添一處傷了。”

  “唐大哥你還笑得出來!”經過昨晚唐景羽殺相遠紅之事,雖然莫離同他和解,但終究不能和從前相比,說話也不再恭敬。“安王對咱們這麽憤恨,早晚要把咱們整死,咱們不如自盡。”

  “我是絕不會自盡的。”唐景羽說道:“釀成這麽大的事情,雖然最後多半會被處死,可我也絕不自盡。只要活著就有希望。那怕被貶到最荒無人煙之地也有希望。”

  “那就不自盡。”唐景羽不願自盡,莫離也不會自個一人自盡,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帳篷,問道:“那現在做什麽?進去討藥?”

  “殿下已經那麽說了,還怎麽討藥?好在咱們的傷都不算重,自己將養也可。”唐景羽說過這句話,又對身後的警察說道:“我們要去放置屍首之地看一看,煩請幾位帶我們過去。”

  幾個警察商議一番,覺得又不是什麽要緊的地方,就答應了,帶著他們向安放屍首的地方走去。

  來到那裡,正見到幾個人將一些屍首放進棺材裡,另一些屍首扔在一輛車上。這輛車已經裝滿了,就要被拉出去。見此情形,唐景羽忙叫了一聲:“慢!”

  車夫回頭看了一眼,見他這幅裝束卻還能在外活動,有些驚訝,摸不準身份,但還是停下了。

  “多謝。”唐景羽道了聲謝,走到車旁開始扒拉屍首,不一會兒從中拉出一具屍首來。

  “相兄弟,我也是沒有辦法。我知道當時曹子玉就在外面,若是不馬上作出處置我就連戴罪立功的機會都沒有,那樣我的妻女也活不了。而且你既然都說了不在意妻兒的話,多半也勸不過來,我也只能那樣做了。你不要怪我。”

  唐景羽對著相遠紅的屍首囉裡囉嗦說了許多,最後說道:“你的屍首,我會想辦法安葬;你的妻兒,若是與我流放到同一個地方,也會照看。至於其他的,等我死後,咱們再在一起說道吧。”

  說完這話,他同警察說想要安葬這具屍首。警察有些危難,但見他與這具屍首都說了這麽長時間的話,害怕不答應會導致嚴重後果,也就點頭答應。

  唐景羽松了口氣,又想起在京城的妻女,心裡想著:‘也不知她們現在怎麽樣了,陛下會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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