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顧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這位為何要轉身。
夜風習習,她突然覺得那人的衣服似乎穿的太單薄了。
現在的少年人,總不知道加件衣服。
就在此時,王偕輕咳一聲,他有些不自然的轉過身子,跟隨王琦公離開了。
坐上馬車的時候,王偕俊逸白皙的臉上還有些不正常,王琦公忍不住開口問道:“蘭君的臉色似乎有些?可是身子不舒服?”
“無妨,只是外面的風有些大了。”
王琦公不置可否,只是心中暗道他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孫兒,如今也到了這樣血氣方剛的年紀。
顧綰有些呆傻的回到屋子裡。此時顧維鈞眼睛裡一陣光亮,他坐的極為板直,原本病弱的身體似乎充滿了力量,顧維鈞欣喜的看著顧綰,開口說道:“阿綰。”
隻這區區兩個字就能聽出來極致的希望與喜悅。
顧綰笑了笑說道:“我明日就給你去買藥。”
顧知從村子中的私塾歸來之時,聽聞此事,自然是無比高興,還在晚飯之後喝了兩杯黃酒,看起來興致極高。
他還拉著顧綰和顧維鈞的手,醉眼朦朧道:“只要我兒的病好了,我們家就算真的熬過這個坎兒了。”
“這些時日維鈞你可要好生看著書,畢竟兩月之後就要院試,我兒天資聰穎還是非常有希望的。”
顧綰好笑的看著顧知,或許這位已然許久未曾遇到過好事,所以現在才會如此高興。
生活畢竟不會總是磨難。
第二日一早,顧綰早早起來了,穿上阿荷那身碧綠色的衣衫,顧知也穿上他那身頗受寵愛的長衫,一股子窮酸之氣立馬撲面而來,顧綰有些嫌棄的說道:“大叔,這件長衫已然破舊到如此地步,為何還要穿啊。”
顧知笑了笑說道:“長衫乃是讀書人的象征,自然是不能不穿的。”
“大叔你開心就好。”
兩人坐上村裡的兩文錢一趟的牛車,兩個時辰就到了太倉城。
“昨日之景,仿若就在眼前,半月之前,為父從這城中出來,還覺得這前途一片渺茫,可是此時卻是覺得心中充滿了希望,甚至我覺得不日我兒便能高中案首,舉人甚至是進士。”
顧知站在城門口,一臉感慨道。顧綰無奈的拉起顧知的袖子,開口說道:“大叔,沒時間感慨了,抓藥要緊,爭取在吃午飯之前回家,還能省一頓飯錢。”
“阿綰說得對,我們快走吧。”
暮春太倉城內,熱鬧不已,人流如織。
顧綰要到的地方乃是太倉府設的惠民藥局,由宋而起,後來因為地方官員膨脹問題名存實亡,改為私人經營,只是太倉之地,卻因為一戶沈姓醫戶心性仁厚,能力出眾,保留了下來。
雖然沒有中央財政的支持,蘇但州知府馮汝弼卻多有支持,所以這個惠民藥局倒也留存了下來。
只見前方有一座兩進的院子,黑瓦白牆透出一絲古意。只是門外等候著很多衣著簡陋之人,年紀大多在三四十歲,皮膚黝黑,身形乾瘦。
顧綰有些疑惑。
顧知對著顧綰說道:“這些人都是八寶鎮的纖夫苦力。”
“八寶鎮?”
顧知看著顧綰有些無奈的說道:“阿綰莫不是連這些事情都給忘了吧?”
顧綰一陣懵逼,她自然是記不得什麽東西的。
“當年鄭公公便是在這八寶鎮七下西洋,揚我大明國威。”
顧綰心中一震,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個所謂的八寶鎮就是後世的太倉港,也就是長江的出海口,顧綰突然看向南方。 明朝最為熱鬧的街市之中,樓層不過樹高,所以遠處只是一條綠色的地平線。而在五百年後,那裡將會拔起而起一座輝煌的城市。
“阿綰又發愣了,到我們了。”
顧綰甩了甩頭,不去想那些奇怪的東西。
眼前坐診之人眉目清朗,雖然年過四十,可是眉眼舒朗,絲毫不顯老態,顯然對於養生之事,十分擅長。
“這位先生,可是有什麽病症?”
“在下來抓藥。”顧知遞過去那張藥方,坐診之人眉頭緊皺,而後開口說道:“有幾味藥,我這裡沒有,有的藥材我給你裝起來。”
“多謝大夫。”
坐診之人看了一眼顧知破舊的衣衫,歎了口氣說道:“那幾味藥材,加起來大概十兩銀子。”
原本站在一旁發呆的顧綰,嚇了一大跳。
大明朝可不是那些不靠譜的穿越小說,隨隨便便就數百兩銀子,金瓶梅中,西門慶請人吃飯,隻四兩銀子就買了一口豬、一口羊、五六壇金華酒和香燭紙扎、雞鴨案酒之物,擺下兩大桌宴席。
而顧維鈞這一副藥就要十兩銀子,相當於後世的五千塊。
顧家要想拿出來這一筆錢,就只能把顧綰給賣了。
兩人失魂落魄的走了出來。此時街上人群眾多,叫賣聲此起彼伏,可是顧綰卻覺得心裡一片冰涼,她看著顧知,開口問道:“大叔,我們有多少錢?”
“五兩四厘。還差一點兒。”
這五兩四厘中還有顧老大的一兩四厘,顧老二偷偷拿過來的一兩。
可是卻依舊不夠他們買半副藥。
若是顧維鈞知道了,肯定又要暗自自責,說自己又連累一家人了。
可是昨天晚上,他們一家人還明明充滿希望的憧憬著未來。顧綰握緊全拳,對著顧知說道:“大叔,我們去藥店裡看一看,總歸要試一試,如果就這樣回去了,他恐怕又要難過了,他的身子弱,若是在讓病情加重了,可該如何是好?”
顧知幽幽的歎了口氣說道:“豁了這張老臉,也要把藥給買回來。”
兩人走到一處十分氣派的醫館門前, 顧知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或許是因為還早,此時大堂裡人群了了,只有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大夫正在坐診。
顧知拿著藥單,說了那幾味藥材。
老大夫眉頭一皺,抬起頭來看了看顧知破舊的長袍。
“這幾味藥材,最少十兩銀子。”
顧知方若用盡了全部的勇氣,他說道:“在下沒有這麽多錢,先付一半,之後再按利息償還可好?”
老大夫歎了口氣說道:“我們醫館又不是放貸的,老爺還是回去籌錢吧。”
“可是我兒病重,真的非常緊急,大夫可否通融一番。”
“我們也是要養家糊口的,若是所有人都如此,我這醫館早就開不下去了。”
顧知看著老大夫,從懷中拿出一個印有官印的文書,放在桌子上,對著老大夫說道:“大夫,這是在下的秀才文書,抵押到這裡,可好?”
此時站在藥櫃之後的一個小藥童說道:“你這酸秀才真是的,我們又不稀罕你這東西,你還是去別家吧。”
顧知在原地,一臉屈辱,可是依舊說道:“老大夫,可否通融一下,吾兒,將休矣!”
顧綰看到顧知顫抖著的小腿,微微彎曲,似乎是某種恥辱的預兆,她的心裡突然湧起一股巨大的悲哀。
他是一個讀書人,有自己的驕傲有自己的自尊,但是卻可以為了自己的兒子,屈辱到這個份上。
他的身影和老頭子重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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