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之下,王偕眉頭皺起,顯然是陷入了兩難。
“若是我將這件事情蓋過去了,也不妥,畢竟這劉老爺和歐陽壬乃是姻親。”
顧綰沉默,她服侍王偕褪去了衣物,輕聲說道:“無論如何,今夜還是先好生休息著,這件事情等到明日再說。”
王偕長歎一聲,開口說道:“無論我做出什麽決定,都會得罪人,我方才來這滇南官場,卻遭人如此惦記。也真是氣運了得。”
顧綰拉著王偕的手,安撫道:“誰知道這嚴閣老的手竟然如此長,這天高皇帝遠的滇南,竟然也有他的人。”
“滇南這幾年戰事反覆,正是建功立業的好去處,若是在此處任官,倒也算是個極好的資歷,恐怕這位歐陽大人便是衝著這點來的,府台大人或許是擋了這位的路,說不定嚴閣老他老人家,早就把我這個七品芝麻官給忘了,隻一次恐怕只是順便而已。”
王偕說完,夫妻二人長歎了一口氣。
“睡吧。”顧綰輕聲說道。
一夜輾轉難眠,顧綰起來之時,王偕已經去升堂了。
顧綰一個女子,自然不方便前去,只是一直派人去看一看情況,她用過早飯之後,前去查看消息的小廝便走進來,顧綰趕忙開口問道:“怎麽樣了?”
“還在審著呢,只是聽說巡撫衙門來人了,乃是府台大人的一封手書。”
顧綰正要說話時,卻見到這王偕從門外進來,身上還穿著一身官服,眉頭緊皺,似乎極為苦惱。
顧綰頓時有些著急,趕忙到前面開口問道:“如何了?怎麽樣判的?”
“府台大人來信,我本以為會給些指示,可是卻是白紙一張。”
顧綰服侍王偕脫下了官府,又讓寒玉去沏了壺茶,開口說道:“這白紙一張自然就是寫什麽就是什麽了。”
王偕苦笑一聲,開口說道:“白紙清白,若是我去問,這府台大人定然會說,要我還這鴻元的清白。”
“夫君當真親眼看見了?”
“親眼所見,那兩人赤身裸體,而且為夫於堂上,也能看的出來,這鴻元似乎與阮玉真有些淵源。”
顧綰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對著王偕說道:“不如讓我去見見那位姑娘,我總感覺事情有些太巧合了,先不論鴻元這等高僧是否會與女子有私情,有那個女子在與情夫相會會選在夫君的書房,這也太不合理了。”
“如是說的對,我這就帶你去。”
“你就不要去了,我自己去,我與那姑娘總算是見過一面,說不準能問出什麽來,若是你在場,反而不太好。”
“如此,我便讓老李跟你一起去。”
顧綰同王偕說完之後,便隨李百戶到了大牢之中。
待到了地方,只看見阮玉蜷縮在監牢的角落裡,一旁關押的正是那位鴻元禪師,只見這位德高望重的禪師坐在肮髒的監牢之中,卻仍然如同清風霽月一般。
“把門打開。”
只是顧綰說完這句話之後,鴻元眉頭微皺。
顧綰走了進去,對著蜷縮在角落裡的阮玉說道:“阮姑娘,可還記得我?”
“記得,我記得夫人,夫人你能不能告訴王大人,鴻元大師是無辜的,我們根本根本就沒有行苟且之事。”阮玉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偷偷看著鴻元,然後如同觸電一般的收回目光。
“可是你們兩個如此,如此,確實被我夫君看到的,你可知道你的夫家與巡按大人乃是姻親,巡按專管刑案,恐怕你們這次乃是凶多吉少了。”
阮玉一聽到如此,頓時急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只是此時她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麽似得,
拉著顧綰的衣袖說道:“鴻元大師與府台大人交情極深,應該可以救大師的,只要大師沒有事,就算判小女死罪也無所謂,求夫人幫幫忙!”阮玉說完就要跪下來像顧綰行禮。
顧綰並未阻止阮玉如此,只是眼角余光看著那位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的鴻元。
他閉著眼睛,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可是顧綰卻看見他已然握緊的拳頭。
“好,隻好你自己攬下所有的罪行,鴻元大師就沒事。”
“我該怎麽做?”阮玉問道。
“明日提你升堂之時,你就說,是你對大師下了藥,和大師沒有任何關系。”
顧綰這句話還未說完,就猛然聽見隔壁的牢門一陣劇烈的響聲。
轉頭一看,卻發現鴻元身前的牢門已然破碎。
而鴻元的一隻拳頭,鮮血淋漓。
“出家人不打誑語,女施主不曾勾引過小僧。 ”
這句話似乎是對顧綰說的,可是顧綰卻總覺得這句話是對阮玉說的。
站在牢門之中的阮玉咬緊了牙關,她哭的泣不成聲,似乎只有哭泣才能宣泄她洶湧的感情。
顧綰看到這一幕,頓時心中一歎,看來這兩人的淵源不淺。
“大師若想要守住這一身清譽,便什麽話都不要說。”
顧綰有深深地看了阮玉一眼,並且開口說道:“你可記住了方才你說的話?”
“我記住了,我明日一定會按照方才所說的做,夫人放心。”
這位阮玉說完之後,顧綰便不多做停留,直接離開了大牢。
待到顧綰出了這大牢,獄卒為這位鴻元大師新換了一個牢房,路過阮玉的牢房之時,鴻元連頭都沒有抬。
可是莫名的,就是讓人感覺到那個時候,這兩個身份懸殊的人,一定說了什麽。
阮玉回到牢房陰暗的角落,此時的她一定是淚流滿面,看起來定然十分狼狽,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
那個時候在雷翠山下的小姑娘和小和尚已經長大成人。
所以必須要裝作不認識。
她從來沒有想過他們再一次相見會以這樣的方式,如此狼狽,如此不堪,如此不願回憶。
阮玉將自己埋在臂彎之中,開始哭泣。
從小到大,阮玉遇到困難挫折便隻想著哭,這一次她雖然依舊非常沒有出息的哭泣個不停,可是她卻做了一件還算勇敢的事情。
一個人扛起來所有的罪,只要不讓他高潔的佛衣上染上塵埃。
便已經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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