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雲的推測,一向都比較準。可今天,卻出了差錯。鄧陽春與重慶來人,在大智路禮和洋行的情報,確實是故意透露給劉澄宇的。情報處布下了天羅地網,鄧陽春自然不會出現。
在鄧湘濤的計劃中,孫明華如果沒有發現鄧陽春,自然會與劉澄宇再次接頭。只要他們再次接頭,一定會露出馬腳。到時候,軍統再順勢將之消滅,也是合情合理。
然而,接下來的一步出了問題。孫明華並沒有緊急約見劉澄宇,而是帶著人直接回了政保局。朱慕雲沒有跟著回去,上午雖然睡了一覺,但到了中午,還是要睡一覺的。
在路上,朱慕雲注意到軍統的死信箱有最新情報的信號,他順便取了出來。這是鄧湘濤的完整計劃,朱慕雲看了之後,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
鄧湘濤的計劃雖然不錯,但與自己的建議,已經有了差別。鄧湘濤當時的要求,隻對劉澄宇使用一次,要以古星區重要幹部的情報,換取與孫明華的接頭。如果有可能,還可以陷害宋鵬一把。
宋鵬對政保局可謂忠心耿耿,但他從投靠政保局後,一直沒有政保局工作過。在政保局,除了有數的幾人外,都不知道他的身份。馮梓緣一直作為他的聯絡員,向他傳遞指令。
而馮梓緣是什麽人?軍統潛伏在政保局的臥底。換句話說,宋鵬的身份,軍統早就掌握。他所謂的宋記茶館,只是一個笑話。甚至,濟南路的雜貨鋪,也早就被軍統知道。
馮梓緣暴露後,軍統為何沒有第一時間處決宋鵬呢?或許時間上真的來不及,但也有另外一種可能,這是軍統故意為之。軍統很有可能,要把宋鵬變成第二個馮梓緣。
每一位情報人員,其實都疑神疑鬼。他們除了自己之外,不會完全相信任何人。況且宋鵬還是從軍統回來的,誰知道他會不會再次為軍統效力呢?
因此,通過劉澄宇,傳遞一個“宋鵬似乎還在為軍統效力”的信息,能讓宋鵬身纏麻煩。
當然,劉澄宇也未必會與孫明華再次接頭,畢竟,他的身份太隱秘,頻繁接頭,只會增加暴露身份的風險。在城內,只要找一部公用電話,就能完成情報的傳遞。
因此,計劃到這一步,應該讓劉澄宇“消失”了。為了震懾投敵者,公開槍殺劉澄宇,是軍統的慣用辦法。但朱慕雲認為不妥,讓劉澄宇消失,才是最好的辦法。
孫明華知道劉澄宇被軍統處決,對他之前提供的情報,自然也會半信半疑。可如果劉澄宇消失,或者回重慶接受調查之類,會讓孫明華無從判斷。就算政保局不處理宋鵬,至少也可以保證,不會重用宋鵬。
至此,軍統的第一步計劃,就算順利完成了。如果孫明華與劉澄宇接頭,早可以將他們同時處決。這個時候,倒是可以高調宣傳,一下子處決了兩名漢奸。
然而,鄧湘濤的計劃,卻是要製裁孫明華,要盡力達到最滿意的結果。他認為,鄧陽春沒有出現在大智路後,孫明華應該會與劉澄宇聯系。這個時候,將由鄧陽春親自出馬,處決這兩名漢奸。
前面的計劃,基本上都是按照朱慕雲的計劃,只是最後一步,則是鄧湘濤自作主張。雖然朱慕雲有些擔憂,但這個計劃是鄧湘濤親自製訂的,他不好多說。況且,孫明華也未必不會去見劉澄宇。
剛到碼頭不久,周志堅打來電話,朱慕雲今天都沒去憲兵分隊,張斕和他的組員,還都關在憲佐班呢。
“讓他們辦理自首手續後,就放走吧。”朱慕雲想了想,說。
“好。只是……”周志堅遲疑了一下,說。
“有話快講。”朱慕雲不耐煩的說,鄧湘濤的計劃,讓他總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所謂貪多嚼不爛,他貪大求全,不會讓煮熟的鴨子飛了吧?
“張斕想當四科的科長,想問在哪辦公?”周志堅說。
“你告訴他,想當四科長可以,但必須要拿出誠意。我這個四科長,不是誰都可以當的。”朱慕雲冷冷的說,張斕如果沒掌握什麽線索,他會把張斕踢出去,任他自生自滅。
“張斕說了,只要給他當科長,就能立功。”周志堅說。
“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好氣。他是不是在咱們這裡還沒住夠?要跟我講條件,就拿點乾貨出來。”朱慕雲冷笑著說,但他心裡,還真有些擔心。
張斕吃了這麽大的苦頭,想必不敢再在自己面前狂妄。要是沒有點把握,也不敢伸手要這個四科長。可不敢如何,朱慕雲都不會搭理他。在沒有立功之前,張斕如果被軍統乾掉,與自己可沒關系。
掛了電話後,周志堅對站在一旁,一臉諂媚之色的張斕說:“聽到了吧,處座說了,想當科長先立功,要不然,就繼續住下去。”
“不敢,不敢,我一定立功,一定立功。”張斕忙不迭的說。
但他心裡,卻大罵朱慕雲。自己不就是想名正言順,出師有名麽?早知道的話,無論是加入正義會或者安清會,現在都能逍遙自在。
同時,他也很後悔,朱慕雲在金門舞廳的時候,答應成立一個四科,讓自己當科長。但他那個時候,覺得條件還能漲一漲,就沒有答應。結果,換來在憲兵分隊過了一夜。
整整一夜,他聽的都是慘絕人寰的嚎叫聲,這些日本人,對中國人真是下得手。張斕發誓,絕對不會與日本人作對。一個晚上,將他的膽都嚇破了。
“現在去辦手續,以後,就算一家人啦。”周志堅看了張斕一眼,淡淡的說。
張斕此人不識好歹,這麽好的機會,擺在他面前,竟然不知道珍惜。朱慕雲親自與他談話,還要挑三揀四,放不下身段。現在好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周科長,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張斕忙不迭的說,雖然他差一點就可以與周志堅平起平坐,可機會擺在面前,他卻沒有珍惜。
“好說,好說。”周志堅不置可否的說,他是要關照張斕,還是要“關照”張斕,不是以自己為意志為轉移,而是要看朱慕雲的意思。
如果朱慕雲討厭張斕,那他再奉承自己,也是沒有用的。要是朱慕雲重用張斕,就算他再傲慢,自己也會與他作朋友。
“今天晚上,鄙人在德明飯店略備薄酒,還望周科長能大駕光臨。”張斕微笑著說,他知道,自己現在想巴結朱慕雲,都沒機會。
昨天晚上,原本是他最好的機會,但他卻放棄了。現在再想抱朱慕雲的大腿,已經抱不上。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與周志堅搞好關系。
“不必了。”周志堅堅定的搖了搖頭,他才不會在今天,就與張斕走得這麽近。
張斕如果沒有立功,憲佐班容不下他。如果張斕不能待在憲佐班,或者在憲佐班無法立足,自己現在與他接近,無異於自掘墳墓。
“請周科長放心,不出三天,我一定會提供重要情報。”張斕一愣,隨後斬釘截鐵的說。
周志堅的態度,讓他清醒的認識到,如果得不到朱慕雲的認可,自己在憲兵分隊是無法立足的。甚至,都沒有機會進入憲佐班。朱慕雲行事果斷,可以說,只要自己沒乾出成績,隨時翻臉不認人。
“等你提供了重要情報再說吧。”周志堅淡淡的說,他帶著張斕去辦理了自首手續。
“是真的,我認識呂世友,他是重慶政府憲兵司令部潛伏在古星的特警第三隊隊員,昨天我在青島路看到了他。”張斕急道,他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向朱慕雲證明,自己能抓到抗日分子。
“你是怎麽認識他的?”周志堅問,張斕能提供如此具體的情況,說明他還真的認識這個呂世友。
“以前與他有過合作。 當然,我們的行動,最終沒有實施。對皇軍和貴局,也沒有造成任何損失。”張斕忙不迭的說。
“好吧,如果你能找到呂世友,並且把他帶來憲佐班,或許處座會再給你一次機會的。”周志堅緩緩的說。
“一定一定,不但要把呂世友帶來,還要讓他為我們效力。”張斕忙不迭的說。
“等你把呂世友帶來再說吧。”周志堅淡淡的說。
張斕還沒走,周志堅就又給朱慕雲打了個電話。接到周志堅的匯報,朱慕雲也是一怔。特警第三隊,朱慕雲是聽說過的。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張斕竟然知道特警三隊的存在。
這個消息,必須迅速告訴鄧湘濤。朱慕雲馬上準備情報,張斕如果說的情況確實是真實的,那呂世友就很危險。甚至,整個特警第三隊都很危險。
然而,朱慕雲正要出去的時候,他突然接到李邦藩的電話,讓他過去一趟。朱慕雲一愣,李邦藩這個時候找自己幹什麽呢?可是,有些話在電話裡不好多問,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去趟政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