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二樓的空曠房間裡,只能聽見三人細微的呼吸聲,輕微的呼氣聲和心臟緊張的跳動聲,在無比安靜的空間裡突兀出扣人心弦的緊迫感。
這是一件類似儲藏室的地方。
在遠離門的地方,弗利德大大的揚起背上的毛料披風,不由分說的裹住了兩個人,三人抱成一團。弗利德和洛蘭的長劍交錯在一起,提防著可能到來的攻擊。
洛蘭身上帶著微熱的汗味和奇妙的香草味道,頭髮上則是另一種清新的味道,看得出,她對於自己的打理並不是敷衍了事。而在洛蘭和弗利德之間,又能清楚的聞到鐵的味道,那是劍和鎖子甲的味道。
哈特還是第一次跟女孩子這麽接近,本就緊張的心更是乒鈴乓啷的響個不停,心情緊張,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個神殿的結構很奇怪,正如弗利德在外面看到的那樣,基座是四方形的空間,二樓則變成了一個球形,空間一下子開闊了起來,密密麻麻的房間仿佛蜂窩一樣排列開來,每個房間的擺設都很類似,空蕩蕩的房間,勢必會有窗戶、積灰的石桌和積灰的多層櫃子。
這更加堅定了弗利德“這裡曾經遭到過劫掠”的這個猜想。
如果在結合之前的“這裡是個神殿”的猜想的話,不難得出結論,這裡曾經應該是用來囤放雜物或者藥材的地方吧。
從一樓到二樓,有四條通路可以上來,而從二樓上到三樓,則只有一條路。
這樣的話,一樓用來會客,二樓用來囤放,三樓則是真正用來研究神秘學的塔樓……這樣的話,倒是勉強可以解釋這個結構了。
現在,三人正躲在二樓其中一間屋子裡,小心的聽著外面的敵人的聲音。該說萬幸麽?納加魔像因為是珊瑚石做成的,行動之間會發出巨大的摩擦聲,三人正好用這個聲音來判斷敵人的位置。
沙沙……
仿佛鋼鐵劃過石頭的刺耳聲音。
咯噔咯噔……
仿佛堅硬的石塊彼此敲打的聲音。
嘩啦嘩啦……
這是金屬刀刃不住彼此碰撞的聲音……
然後……聲音漸漸小了,小了,直至消失。
三人松了口氣,臉上的凝重土崩瓦解。
“看起來,暫時是安全了。”
弗利德松了口氣似的,繃直的身體松了下來,連帶他身上的全身盔甲也一起松懈的發出啪啦一聲。
洛蘭也貓兒一樣慵懶的伸了個攔腰,活動著自己的身體,隨後,黑褐的罩袍掀了起來,洛蘭伸出長腿,被熟皮長靴包裹的潔白皮膚仿佛藝術品一樣,洛蘭倒是毫不吝惜,粗暴的著小腿肌肉,讓緊繃的它們放松下來。
在遇到弗利德之前,洛蘭根本沒機會拉開距離,一直被那台魔像追殺,直到現在才能舒緩一下,放松身體。
在能休息的時候盡量休息,這是冒險者的信條。因為不知道下一次休息是什麽時候了。
聽著魔像的聲音消失,弗利德心頭的石頭才終於落下,正如他的推測:魔像是“人工生命”,不具有自己的【判斷力】,因此,它會追逐眾人,肯定是在追蹤著某種目標。
根據洛蘭剛剛扔了燃燒瓶卻沒有吸引到它的注意力這點判斷,它的索敵目標不是“熱量”。
那麽除了熱量,恐怕也就只有“聲音”能夠當作是追蹤的目標了。於是,弗利德才會做出用披風包裹三人的做法。
能夠被捕捉的聲音,主要是“呼吸聲”“心跳聲”和“行動產生的一切聲音”,
第一種可以控制——屏息就好了。
最後一種太容易誤判,聲音類型太多了……
於是,弗利德估計,恐怕這台魔像的工作原理是聽“心跳聲”,因此他才會用自己的披風包裹三人。多孔的結構有助於吸收聲音,再加上心跳聲本來就很微弱,又跟魔像隔了一道門……
從魔像的聲音漸漸消失這點來看,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
值得一提的是,很多人認為亡靈沒有心跳,事實上,這是完全錯誤的。除了骷髏種和幽魂種之外,亡靈基本上都是有心跳的。
因為它們不是“死者”,而是“特殊的生者”。
舉個最典型的例子吧,水屬性魔法“生命感知”可以探測到亡靈,同時水屬性的治療術也可以作用於亡靈,醫療亡靈的傷口,而且,亡靈也會“死”。以上三點都證明了亡靈是確確實實具有生命的【物種】。
被人類認知為是“死者”的,其實是另一個物種,不過那就和現在的情況沒什麽關系了。
亡靈的身體裡流淌著被亡靈稱之為“冥泉”的特殊毒液,從心臟迸出,再湧現到全身。亡靈的呼吸器官不是鼻子,而是皮膚,通過皮膚吸收空氣、大地中的死氣,再由血液補給回心臟。和人類的生命反應是從心臟開始這點正好相反,亡靈的生命反應,是以冥泉流回心臟作為終結的。
“嚇死我了……”
洛蘭大口的吐了氣,臉上嚴峻的表情瞬間瓦解,她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不顧及自己棕黑的罩袍被染上了一層灰色。她滿不在乎的拽開罩袍的領子,裡面露出染上金屬顏色的亞麻襯衣和外面透著鐵色的鎖子甲,左手並做扇子,少女用力的給自己的領口扇風,剛剛緊張的逃難讓她感覺渾身燥熱。
“呐,洛蘭小姐,能說說看,你為什麽會在這裡麽?”
情況終於安定下來了,弗利德也可以耐著性子去提問了。
“啊……倒是沒關系啦。嘛,反正暫時也逃不走……”
面對弗利德的問題,洛蘭倒是顯得很輕松,雙手抱膝,膝蓋抵住胸口的感覺讓洛蘭感覺到心安。就好像很多人會抱胸,或者是摸後腦,是一個道理。
少女緩了口氣,用不好意思的口吻,半開玩笑的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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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蘭真的不是有意放弗利德鴿子的。
事實就如同冒險者協會的接待員說的那樣,洛蘭是個嚴重的路癡……
來龍去脈,要從稍微早一點的地方說起來了。
洛蘭是天炎杯冒險團的一員,他們從更南方的魔導國接受了護送委托(具體內容則要對弗利德他們保密),陪著委托人來到了格羅斯帝國。結果,路上遭遇到了狂亂的獸群……
以天炎杯冒險團的實力,倒不至於出事……不過野獸的數量太多,戰鬥到激烈的時候,大家的各自分散了……畢竟戰場是大草原,周圍一望無際,很容易專心於規避敵人的攻擊,結果和隊友走散……
結果,悲劇就發生了。
洛蘭……落單了……
嚴格來說,洛蘭不是路癡,她只是無法分辨東南西北罷了……原本,大家約定好了,分散之後,要回到南方的自由都市匯合……
結果……洛蘭本著“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的口訣,和“太陽在東邊”這個“常識”,成功的走錯了方向……一路繞著彎子北上……一直到和弗利德相遇。
而之後約定了在卡洛鎮匯合之後,洛蘭再一次……
迷路了。
不過這次迷路的程度還算好,至少還是在卡洛鎮附近的……
路癡不可怕,可怕的是……
“哎?迷路?不可能不可能啦~我承認我有點迷糊,但是東南西北我還是分得清的嘛!”
哈特沒忍住,調侃了洛蘭一句, 結果洛蘭就不高興了,皺著眉毛,不高興而嘟著嘴裡說著不甘心的反駁,她憤憤然站起身,繼續道:
“你等等啊,我看一下太陽然後告訴你那邊是北!”
說著,洛蘭的雙手推向了窗戶。
“哎?”
無形中,仿佛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保護窗戶,洛蘭掌心的力量仿佛在推一潭湖水似的——人類能把湖泊推著走嗎?當然是不可能的。洛蘭的力量空蕩蕩的,沒有受力,仿佛那窗子具有神秘的魔力一樣。
“別想了。這裡的恐怕是為了困住闖入者而施加了魔法。大門都不能走,窗戶自然也被封住了吧。”
弗利德無奈的笑了笑,笑容和他的臉色一樣蒼白。
見狀如此,洛蘭這才憤憤然的坐下,不依不饒的跟哈特爭執自己是不是路癡的問題。
順便一提,兩人都沒注意到,現在是夜晚,根本不可能有太陽的……弗利德也不是不識趣的人,就把這個小秘密藏在了心裡。
“真不理解啊,為什麽這裡好像經歷了劫掠,那些防禦機制還在運行呢?”
“啊……”
聽到弗利德自言自語,洛蘭好像憑空被閃電擊中了一樣,整個人僵硬了起來……
“啊……”
看洛蘭這樣,弗利德心裡忽然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那個……好像……”
果不其然!
洛蘭沉吟片刻,臉色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眉毛壓著漂亮的眸子,彎成歉意的弧度,上齒下意識的咬住下唇……
“那個好像……是我乾的……”